《黄侃日志(全三册)》的读后感年夜全

《黄侃日志(全三册)》的读后感年夜全

2020-11-23热度:作者:hchj5.com来源:好词好句网

话题:黄侃日记(全三册) 读后感 

  《黄侃日记(全三册)》是一本由黄侃著 / 黄延祖 重辑著作,中华书局出版的平装32图书,本书定价:78.00元,页数:111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黄侃日记(全三册)》精选点评:

  ●至今日止,整五天翻完三册。意思不大,但还是有用的。

  ●早歲曾懷濟物心,中年折節入書林。晚來忽有求田意,會遣元龍笑不禁。

  ●只翻了上册 湖北人 很好的书 繁体 竖排~ 读完就好了 不好读~

  ●a crap man

  ●先读下册

  ●聞季剛先生持「五十之前不著書」,然天不假年。幸有七十餘萬字日記存世,後學甚慰。

  ●打牌是永恒的主题 O(∩_∩)O哈哈~

  ●自春节开始续读,前详后略。学人中有自政治而学术的,有自学术而政治的。前者一般比较可靠些。完全不关注政治的学者,可以说基本不是学者吧,是把自己也工具化的活体机器。日记作者太厉害了,文章写得好,诗写得好,估计字也写得好。有个很牛的老爸,自己天分既高,读书又勤快,以后还有牛人指导。所以他教书的月薪那么高,喝那么多酒吃那么多螃蟹,也是应该的。

  ●『往勵志社看梅蘭芳演劇。歌聲清遠婉約,雖韓娥、謇姐不是過矣。宜其為美博士哉!』

  ●只能当史料……

  《黄侃日记(全三册)》读后感(一):黄侃为什么怕雷?

  黄侃为什么怕雷?网上有很多关于黄侃怕雷的段子,但都没有说他为什么会怕,其实就是因为读书读得太投入了。黄侃1922.02.10日记:“余今日闻雷恐极,以被蒙首,泥母、姊、子、女围绕余,殊可哂也。小时初无此事,稍长,阅论衡雷虚篇,则渐有畏心,既又见地文学书,益畏不可解。北京居四五年,每岁有迅霆。寓东沙滩时,四无屋舍,惟所居兀立。檐低室窄,雷雨将至,辄忧窒耳无术。至今心悸之疾,即由此成。山经有不畏雷之药,古地记有无雷之国,此二者中,余倘获其一,足矣。”#想想一个成年人怕雷怕到要自己的母亲姐姐和儿女围着自己也是莫名可爱.

  《黄侃日记(全三册)》读后感(二):《「予乃章句之儒」》

  《「予乃章句之儒」》 世說的黃季剛,其備受贊譽的學識-文字、音韻、訓詁之外,眾人紛紜的大凡說道,便是兩個字了得-率性。要麼恃才傲物,要麼矯情狂狷。然而,世說黃季剛的一應率性故事,大多數皆是途聽道說而來的,版本不一,卻也就那麼幾個故事,文字還頗似孿生。較之劉成禺的那一部《世載堂雜憶》裏頭的黃季剛,相去都甚遠,大抵不堪卒讀。 這一部《黃侃日記》的栞行,對於了解黃季剛的性情與生平,不無裨益,也可見得眾多世說的無憑無據,並且有些個無聊。黃季剛以率性出名,坊間常傳他的口無遮攔,他倒是從來不在乎讓人說道的尷尬。劉成禺有一次對他規勸,要他收斂脾氣,黃季剛卻祇是答之以「予乃章句之儒」一句而已,我行我素依然。大概,在黃季剛看來,生活裏頭大可不必像作學問一樣的嚴謹,作一個世俗之人也罷。要他於人與事言辭謹慎則個,他是不屑一顧的。 黃季剛的率性,與其聽任世說濫觴,倒還不如聽聽他自己在這一部《黃侃日記》裏頭的所說。從黃季剛說黃季剛,去領略其性情大概,會比較真實些個。 年青時日的黃季剛,喜歡聽戲,往來京滬兩地時期,《鴻鸞喜》、《逍遙津》、《囬荊州》開演,孫菊仙、汪笑儂、王鳳卿掛牌,他都是座上客。興致好的時候,更是隔三差五地樂此不疲了。他尤其好聽梅蘭芳的戲,即使無座位也會站在戲樓裏頭的走道上聽,甚至於還收藏了梅蘭芳的劇照。不過,梅蘭芳在他的評介之中,卻如杭州那一處的九溪十八澗,左轉右拐,一應褒貶,完全要視黃季剛當時的心情舒暢不舒暢而言了。 那一年,正值黃季剛初睹梅蘭芳風采,三四個月裏頭倒是看了十來囬: ◎「飯後聽戲玉成班,始見梅蘭芳。色藝當與賈璧雲相當。」 ◎「午後出至瑞蚨祥購物。立聽梅蘭芳戲鐘許。」 ◎「看梅蘭芳戲。」 ◎「至天樂觀梅郎演《樊江關》劇。」 ◎「飯後敦至,取梅蘭芳照及《莊子註》與數詩而去。」 ◎「觀劇丹桂,梅郎戲極佳。」 ◎「獨往第一臺觀梅郎演《穆柯寨》。」 ◎「聽梅郎《穆柯寨》第二本。」 ◎「飯後同看王鳳卿,殊不佳。近看梅郎亦不甚佳。鼻有節,畧鬲,槁瘦非凡,大失所望,從前皆浮著耳。臺上看戲,此為第一次。」 這一段時日裏頭,黃季剛大概是看梅蘭芳看得忒多了,有些個厭倦了。容易膩味,似乎亦是黃季剛的個性。 中年爾後的黃季剛,依舊喜歡聽戲,仍然還是會去看梅蘭芳的戲。可是說起梅蘭芳,黃季剛的嘴巴裏頭,依舊有些個不以為然: ◎「夜至中和劇院看梅蘭芳演《太真外傳》,予坐甚近,乃知梅色既老,貌亦非美,戲又無精彩,而樓上下幾無隙地,大有殺衛玠之概。此邦人看戲亦啗名,抑梅伶運氣之佳也。」 黃季剛這一囬看梅蘭芳,離他上一囬看梅蘭芳,都有二十餘年了。可是,卻仍然不依不饒,好似他埋頭書桌上那文字音韻訓詁,攷據一般地挑剔。 總之,舞臺上的梅蘭芳,在黃季剛的眼睛裏頭,一會兒是「花面丫頭十三四」,一會兒是「半老徐娘三四十」。然而,心情一旦舒暢了,黃季剛對於梅蘭芳卻又是「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也使得了。 時隔兩年之後,黃季剛又去聽了一囬梅蘭芳: ◎「往勵志社看梅蘭芳演劇。歌聲清遠婉約,雖韓娥、謇姐不是過矣。宜其為美博士哉!」 其實,這一個黃季剛,個性心情,是一直沒有過中年。不過那一個梅蘭芳,總算好歹還是在他的筆下「八節灘頭上水船」了,真不容易。 世說的黃季剛,亦是一個世俗的黃季剛。其實,不以他的學問去冠冕他,由著他自己去性情世俗,也自然些個。黃季剛自己不是也都對劉成禺說了,「予乃章句之儒」。此乃人之性格使然也,端的一絲兒都勉強不得的。 看來,要想多了解一點兒學問之外的黃季剛,還是必須依著黃季剛自己說道黃季剛,讀讀這一部《黃侃日記》,方才算妥貼。 -ZY.S. 2011-July-05,滬上「南石軒」

  《黄侃日记(全三册)》读后感(三):《黃季剛言喫喝》

  《黃季剛言喫喝》 黃季剛文字格古,即便是寫日記,亦如是,多詁訓、多攷據。雖則是有備而讀《黃侃日記》,然而讀到不相幹處,還是甚郁悶。好在黃季剛大概也是一早就預料到了這等情形,所以他亦會寫一些個家常、一些個喫喝在日記裏頭,讓讀者們可以在不尋思做學問的時候,也將息一下、輕松些個。 黃季剛的日記,似乎不僅僅祇是自己的讀書紮記、案頭備攷而已,他是清楚自己的這些個日記,日後一準兒會有人讀的。 李慈銘、王闓運爾後,文人日記大抵都是準備與後人讀的,一本《越縵堂日記》、一本《湘綺樓日記》,這兩位先後入幕肅順門下的文人,開創的日記風氣,其之影響還真是不小。有人謂「越縵堂」、「湘綺樓」這兩個書齋的名字,不僅是文字對仗而且還暗含相互之間的才識博弈。「越縵堂」、「湘綺樓」,前頭再添上各自書齋主人的名字,乃一副好對聯也。橫批嚒,曹雪芹的那「大觀園」三個字則可也。 不過,黃季剛言喫喝,也不似想像之中的那樣古板。「加非館」坐坐,「白蘭地」品品,時有應酬小酌,他酩酊夜歸的日子也是有的: 「晚,陸生邀食於東單牌樓三條衚衕內俄國菜館紅樓,飮洋酒醺醉。」-《黃侃日記?民國二十一年二月五日 禮拜五》 後來,不勝酒力的尷尬,屢屢有見,黃季剛也下過決心,要戒酒了: 「止酒,月費不貲,徒以費時益病,可恨也。」-《黃侃日記?民國二十二年一月卅一號 禮拜二》 然而,黃季剛的立意戒酒,卻不似他做學問那樣地摯著。不久,他又喜歡上了一款紅色的名字呌作「蔻麗紗」的洋酒了,那才是民國二十三年的一月十六日,離他年前的戒酒許愿,還不到三百六十五日。大概是那「蔻麗紗」的名頭以及色香味,都可人意,甚合黃季剛心情也。 好飲之人大多好喫,黃季剛當然也難以避俗。於是乎,人有饋貽、己有物色,鰣魚、螃蟹、鰒魚、巨鯽、魚鰭、醃鳬、炙鳬、風雉、醬豚、火脯、聏鼈、熊蹯諸等美味佳肴,一一見諸《黃侃日記》,讀了令人饞涎欲滴。不過,黃季剛言喫喝,也有其莫名其妙的講究,庖廚名堂,他嫌俚俗棄置之。 大江南北,民間有一味功夫菜,就是將上好的青糯米與雞瓜子、豬肉丁、火腿、蝦米、蓮心、銀杏、筍丁、香菇拌勻,置於洗凈的豬肚子之中填實以後用麻繩細細捆紮結實,再悶於大蓋碗裏頭上籠格小火慢篜,幾個時辰以後取出,涼透了才切片置於盤中上桌,那一股子香味撲鼻而來,令人頓然食指大動。其之名堂矣,并不甚復雜-「八寶豬肚」而已了。然而到了黃季剛的筆下,卻被呌作了「八寶豕胃」-「今日食八寶豕胃,甚美。」甚美則甚美哉,是日為民國十年十一月十六日,黃季剛正在太原處理其之山西大學教席事宜,閑情不多,就連那飯館酒樓的名字都沒有提一筆。當然,那地兒即便是提了,也是白提,去了倘若點名要喫那一味「八寶豕胃」,堂倌祗會與妳一對白眼的。 那時節的文人,喫大閘蟹呌作「持螯」,喫火鍋涮羊肉呌作「瀹羊」,如此這般的文字,猶其是黃季剛了,他好這一口也: 「晚,伯亨、伯練邀食瀹羊於或府西街甘肅囬子館(得盛)致飽(此肆可購湯羊,即連皮羊肉也。)」-《黃侃日記?民國二十二年十一月四號 禮拜六》 翁同龢帝師同治之後,宮裏得到賞賜漸多: 「賞小荷包一個、大荷包四個,湯羊全隻、掛麵十卷。」-《翁同龢日記?同治四年乙丑十二月廿九日(1867年2月3日)》 猶其是那一隻「湯羊」了,幾乎年年除夕臨近了,翁同龢都是要叩謝聖上恩賜的。 祇是何謂「湯羊」,原本一直是不甚明白。山羊、綿羊、湖羊、黃羊都聽說過的,紅燒、蔥爆、白切乃至火鍋涮羊肉都喫過的。然而,卻是直至讀到了黃季剛在北京得盛小館的「瀹羊」雅聚,方才知道了「湯羊」乃「連皮羊肉」也。 黃季剛難得的一次大白話,讓人獲益匪淺,真是受用了。 -ZY.S. 2011-July-02,滬上「南石軒」

  《黄侃日记(全三册)》读后感(四):黃侃購書《道藏》始末

  黃侃購書《道藏》始末

  2018-05-01 01:47 星期二

  【圖片來自網絡】

  國學大師黃侃一生嗜書購書校書藏書,在其生命最後日子購置《道藏》叢書,《黃侃日記》記載頗詳,今抄之存錄。

  一九三五年八月一日,黃侃得上海商務館黃警頑書信,言常州有人託其售道藏全部,索價千二百元,價格可以商減。次日,黃侃快函黃警頑,請其居間為購道藏。黃侃與朋友鼎丞道購書事,鼎丞極力贊成,第二天冒雨送三百元助黃侃購書。黃警頑八月十三日發函黃侃言可代購道藏,並示以售主陳姓與彼書。得此函後黃侃付銀貳佰元為道藏定錢,託南京商務分館轉交。十八日黃警頑回復已收得定錢。十九日黃侃預支中央大學八九月工資,儲之,以備付道藏費。二十七日,黃侃函黃警頑詢道藏寄出否。二十九日黃警頑回覆道藏定價一千一百五十元,內少一冊,由他設法抄寫,木箱六個奉贈,先寄樣書三冊,餘由常州起運,到時付銀千元(定錢內五十元,事成見還云。)八月卅一日,黃侃與上海商務書館書,囑補缺頁。黃警頑寄來道藏三冊為樣書,並一箋云,闕頁他日再謀補鈔。

  九月四日,黃侃得黃警頑三日書,言道藏已由常州運來,惟又有五本借與滬友,書到付款時請扣款百元,俟五本交到再付。九月十二日,黃侃與黃警頑書,囑催道藏,並囑以前定款餘錢代買蒙兀兒史記一部。九月十四日,常州陸溁持其戚林俊與彼書見訪黃侃。談售道藏事,書云此書系其親家楊中復家所有,託上海陳思明轉託王某(即黃警頑之音誤,又未知其名也)兜售於黃季剛,言明價一千元,惟因缺少六本,書到先付九百元,俟缺少之書尋到再補一百元,現書已裝箱,懇台駕前往一訪,倘無其它問題,即可將書運京云云。林書所說,大致與黃警頑來札同,唯不知書價由千二百元減為千一百五十元及已早寄定洋二百之說。林某令陸詣黃侃面談者,蓋慮書到或有糾葛,而黃侃之錢或不時寄出耳。黃侃留林書備覽,並作一書予陸,稱一切如林書辦理,惟書到後必須檢查無誤始能將款付陸轉交耳(又云半月後有他行,眄於行前寄到)。

  九月十五日,黃侃得林俊保常州書,稱道藏已裝箱交火車運京,詢提單是否逕寄?黃侃即覆以明信片,云逕寄亦可,惟款定由陸澄溪轉交,缺書仍眄早早補來。發函後,黃侃心情大好,“晡挈三子出遊於後湖長洲側,覓一小航,恰容四人,容與萬荷中,蓮衣猶未全謝,時逢一二朵,彌覺嫣紅可眷。菱英浮水,俯搴即得,澹雲微日,薄暖輕颸,蔣巘風光,白門柳影,使人賞玩無厭。暝出橋南入粵人酒肆,憑欄呼酒餚,與兒輩共餐,隔坐不知誰何老翁,忽與攀談,且舉觴邀爵,遂至大醉,歸時不知早晚,亦不省乘何車,醒時天已曉矣。聞雨聲淅瀝,為之淒然。”

  九月十七日,黃侃得林俊保十五號書,言道藏已裝箱付清,託轉運公司寄來。廿一日,常州楊氏寄道藏一大箱至,黃侃“立啟箱,檢點未畢,體中發熱;趨臥服阿斯必林取汗,仍進椒,蔥面少許,既得汗,向晨又發熱,終夕寢不寧。道藏先寄三冊,啟箱得千一百十一冊,計全書千一百廿冊,尚缺六冊。”廿二日,黃侃定制書櫥二(約後七日送來)。廿四日,黃侃晨起疲甚。與陸澄溪書,並在上海銀行劃出九百元支票一紙,令田及石禪送陸託交林俊保在常州支取,又開缺書表二紙並託陸寄林。已取得陸收據。與林俊保掛號書,告以款已付陸,請速尋缺書。得黃俗子書,可慍噱,惟云已為購蒙兀兒史記,亦不知信否也。廿八日,黃侃與黃俗子書,催寄蒙兀兒史記。文債略清,為之一暢。臨樓玩夕照,旋步庭中,賞垂柳,向暝持螯,今日秋光差不負也。廿九日,黃侃檢理抽屜,略清。午前定製書櫥成,以盛道藏全部。又以舊石大印章二,令襲善覓印人刻之,以識藏書。

  十月三日,黃侃晨腹不暢。檢三樓亂書及抽屜俱淨。堂侄黃焯為致黃菊十餘叢。午後焯持來里中族孫修饌書,言取續住宅事。得林俊保二號書,言託陸澄溪寄書款已如數收到。

  至此,日記中購道藏始末終告結束。而黃侃則重陽節(十月六日)午後與子女甥婿等散步至雞鳴寺,因腹不適返家臥息,暮強起持螯,飲葡萄汁,已敗,中夜遂大困,膈滿腹張,氣喘心搖,冷汗蒙頭而下。急呼婦至,又聞惡言,益懊惱,至天曉不得熟眠。十月七日【晨起,大吐血,念田急往延醫。黃侃方伏案點校《唐文粹補編》,扶病將最後兩卷圈點完畢,剛一擱筆,又大吐血,連忙臥床休息。適逢訂購《宛委別藏》寄到,又取《桐江集》五冊披覽一過。醫生稱胃中血管已破裂,注射止血藥劑,午後復施注射。至夜,吐血加劇,皆成塊狀,徹夜不能入睡。十月八日醫治無效,與世長辭。資料《黃侃年譜》】章太炎生前曾屢勸黃侃著書,黃侃曰:年五十當著紙筆矣。黃侃五十生辰章太炎書贈聯句: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裁好著書。孰料竟一語成讖,“豈天不欲存其學耶!於是知良道之不可隱也。”

  黃侃弟子章璠在《黃先生論學別記》寫道:“猶記半月以前,璠謁先生於九華山村量守盧,時先生方詢璠近狀,略及數事,又導璠至後廳,觀近所購道藏全書,羅列几案,幾無隙地,手自整理,兼語之曰‘此叢書中,多人間不經見之本。即其他有關與諸子,史地,山經,叢記之書,雖不乏流傳,然異文異義,亦足為考證訂補之用,此次竟得窺其全,可謂近月來一大快事也。’這時離先生逝世只有半月了。”

  不知此《道藏》叢書後來下落如何,為之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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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侃(1886.4.3-1935.10.8)著名文字音韻訓詁學家,字季剛,湖北蘄春人。師章太炎,歷任北京大學,武漢大學,中央大學,金陵大學等校教授。門下弟子有楊伯峻,潘重規,黃焯,陸宗達,程千帆,林尹,高明,殷孟倫等。

  黃警頑(1894-1979)商務印書館出版人,交際博士,負責書籍發行銷售。

  《黄侃日记(全三册)》读后感(五):此地何人悲往事—最後的黃侃

  此地何人悲往事——最後的黃侃

  提要:本文擬以《黃侃日記》下冊,《黃侃年譜》為線索,參考同時代學人日記論述回憶文字,試圖展示黃侃先生去世前後之交遊往來及相關治學著述,期能有助於更深層次理解黃侃為人及其學術思想概況。

  關鍵詞:黃侃日記 黃侃年譜 吳梅 錢玄同 楊樹達

  引言:

  因閱《黃侃年譜》,繼之《黃侃日記》,思對黃侃最後生平作讀書筆記,以期有助於了解黃侃其人及著述。參考書目概有《黃侃日記》,《黃侃年譜》,《量守盧學記-黃侃的生平和學術》,《吳梅全集 日記卷》,《吳梅評傳》,《錢玄同日記》,《積微翁日記》,《天風閣學詞日記》及網絡相關文字。本文多以抄書為主,若看官有閱以上參考書籍,本文可不必浪費時間,因無新資料新見解也,實惟整理抄錄存目參考而已,尚祈見諒。

  【讀中國舊書,了解為先,記憶次之,考據又次之,判斷最後。黃侃】

  一.

  一九三四年六月廿六日,黃侃遷入南京太平門內藍家莊九華村九號新宅,“東瞻鐘阜,西望雞籠,南眺牛頭,北臨桑泊。一畝之宮。三層之閣,辛勤數月,吾事得諧,洵足慰也。世道方屯,故山日遠,又可傷耳。”

  此前,黃侃一直賃屋而居,其門人文玉麟承其尊人文叔英命,以師生之誼,允減收房金半價,為每月二十四元,此舉於黃侃殊有所補。

  隨後定制匾額,作遮陽篷,催電燈廠接電,訂製杉籬,裝後牖玻璃,買衣櫥,方桌,治電鈴,挖土種垂柳碧桃。“旭初來,誦其贈予楹貼。”訂購正堂舊式几案,椅子,買木器,電扇,壁時鐘。移書至三樓,細檢插架。三樓計有廿七架,餘有四架,十二箱,“吾儕所用之書,亦粗備矣。” 章太炎為黃侃新居撰《量守盧記》並書“寄勤閒室”四字。

  遷住新居,黃侃枕上思養生法八字,曰:闲(不可生事),靜(力避喧擾),和(心無忿怒),適(衣食調節),整(室器有秩),潔(按時掃灑),謹(言行無患),儉(不輕酬應)。持之以恆。此時黃侃多閱唐文粹及明史例案,清史傳諸書。

  晚晴時分,黃侃“徘徊新居平台上看鍾山,秋色風煙俱淨,人意蕭爽,唯買倭書不至為可惱耳”。見茑蘿為夕照所映,蔥倩可愛,頗覺閒適之樂,遂自為小樓賦詩:【卜築城堧(ruán)好是閒,小樓三面盡看山。西鄰高閣無人上,辜負湖光到牖間。】黃侃好遊山水,時與家人“呼舟泛湖,斜日衰楊,紅蓼相映發,真秋景也。雖未賞荷花,無恨也。至老洲,坐荷院小榭,啜茗良久,仍以舟返豐潤門,覓車還。”又“暮時分獨往農場,覓菊未得,坐池亭,玩殘荷垂柳,良久而還,夜持螯致醉。”

  九月廿三日,【夜月明甚,黃侃正與諸生談,忽公鐸自溫州至,下火車時以過醉墜於地,傷胸,狀至狼跋,急令田引往醫坊叩門求診,紛紜至夜半,又送之至石橋。似此縱酒,宜諷諫者也。】季剛先生亦好縱酒打牌,與人多有齟齬,今始諷諫他人,頗有趣味。

  十一月二日,葉楚傖約飲食蟹(與吳梅同坐,黃氏侃日記未載)。吳梅日記記曰:【葉楚滄招晚餐,驅車登高婁門,已飭汽車候我。及至葉宅,旁無他客,止汪旭東,黃季剛二人,並坐食蟹,談年餘未見,其意誠摯,此真出意料之外。酒半,又出二律贈楚伧,謁孔林作頗佳。余達前年醉後失言之歉,渠謂是廣東學生慫恿,其實非是。余以初次和好,亦不與之辯也。。。席散後,又與楚伧言近日國事,勸楚傖以愛鄉之心愛國。楚傖亦唯唯。復乘楚傖車送歸,先至季剛所,次至余寓,旭初最後云。】

  十一月四日,金大研究生班諸生請宴各師長於老萬全,黃侃日記:【酒半,擺子(指吳梅)忽偽醉,以語侵入,正言呵之。跑哥(指胡小石)在側,幾欲佐鬥,聞言而止。酒後與二劉遊淮。登岸時,襪已沾濕,幸即躍起。群飲最宜戒,飲食必有訟,不能堅守聖言,可謂饕餮無恥之人,真可悔痛也。夜與向生共飯。公鐸來久談,送酒一器。】

  吳梅日記:【(西四日)在貢院萬全,先至廬山照相館攝影,計師六人:黃季剛,胡小石,劉衡如,劉確杲,胡翔東及余。入座後,余與翔東,小石就東席,二劉及季剛在西席,始而尚好。繼而季剛囑高生名文拉余至西席,余雅不意拂其意,即就西席勸一卮,即返座。渠破口大罵,喧呶不可辯,惟有一語云“天下安有吳梅”。於時小石即欲揎拳起,余捺之坐,翔東云“今日為學生請先生,快飲酒。”小石云“秦王擊缶,趙王亦擊缶,君不能至東席耶?”(事了:哈哈,用澠池之會藺相如語笑煞我也。)渠稍氣沮,而呶呶囈語,不知所云,繼而悻悻去,而向生映富亦即離席躡蹤去。余始終忍耐,不發一言。因思前日楚滄家一敘,渠謂行年將五十(渠今年四十九),老友日少,醉飽過差,諸弗介意。豈意相距一日,既有此舉耶?渠去後,復與翔東飲二小壺。陸生恩涌,章生荑蓀送我歸,事後頗憤懣,未進晚餐。】

  吳梅義憤難平,【(西五日) 往訪旭初,告以昨日事,聲明余未開一口,其曲在彼。旭初略作慰語而已。蓋旭初與季剛,同為太炎門人,吾雖同鄉,不及同門之誼,萬事皆袒護季剛,余不過告以情形而已。飯後訪小石,渠餘怒未已,至言此後,須一決鬥也。(四兒金中事被裁,亦季剛薦公鐸之侄,致令張孝侯有殺人媚人事。)余反慰之。改諸生卷。晚金大諸生高文,高小夫,尚笏皆來,竭力道歉。余謂諸君招飲,何曾開醉,開罪於我者,黃季剛耳。談次小石來,仍憤憤,余復慰之,上燈去。

  (西六日)早起,細思此次橫逆,雖小石至誠慰藉,旭初亦作套詞,但未損季剛毫末。事過兩日,未便再有舉動,最妙於昨晨往訪金大,中大兩校長,告以昨日受侮事,一面詳作一函,歷數季剛生平,力請罷斥,一面佈告兩校諸生,公評曲直。餘則閉門待命,彼去我留,彼不去我從此逝矣。如此堂堂正正之師,渠必不能腆踞皋比也。此後再遇橫逆,即如此辦法。】

  去歲黃侃吳梅二人因醉酒齟齬爭執,此蓋舊事重提耳?一九三三年六月三日,黃侃日記【晡,旭初來,同出至老萬全,應畢業生之請,照相,喫飯。酒闌,吳梅至,已被酒,復飲。席散,予方慰薦其子有狂疾未癒,令善排遣;不意梅誤以為論文,說自云散文第一,駢文亦第一,種種謬語。至是,予乃知其攜有成見,與予尋釁耳,遂不得不起而應之,徑欲批其頰矣!人掖之出,乃已。予素不輕赴宴席,此次破戒,遂受此辱。左脛觸几傷皮,尤可恨也。向後,除有必延人食之事當作主人外,一切飲席,誓永永謝卻之。】後六月六日,【旭初以吳梅書來謝罪,即覆,言不再與之共飲,斯已矣。】

  此節吳梅日記亦有記,姑抄錄之,以資參照。(西三日)【午後訪劉三,留晚飲。又赴萬全,應畢業生之召。余已醉,遂與季剛破口,思之可笑。兩生送歸。】

  (西四日)【今為休沐日,疲乏不堪,酒能害人,信然。晨間馬宗霍,馮欣侯陸續至。午後常任俠來,因聞昨日與季剛事來候我,是可感矣,至四時方去。余往訪王曉湘,方知昨日幾乎用武,可謂酒德不佳矣。】

  (西五日)【早看旭初,告以前日事,即托其解圍。】   (西六日)【旭初來,述前日醉中事,雖互有不是,但季剛卻未先罵,囑余向伊道謝。余不允,且云:“渠罵人多矣,寧不能受人一次乎?況余已沉醉,一切不知,渠若哓哓,亦不懼焉。”旭初云“然則致書於吾可乎?”余不得已允之,即起稿,末云:陶詩“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請為兩兄誦之。旭初笑持去。】   (西七日)【赴校則中文系諸生,交相慰藉。余愕然詢之,知又為季剛事。余一一答謝。課畢歸,則李和兌持季剛復旭初書至。閱之則云:瞿兄廿年老友,豈以醉飽過差而失之乎?雨過天青,正把筆時光景。余初甚怒,繼以和兌諸人在座,遂含忍之。彼既不較,余亦作罷亦。】

  《黃侃年譜》對黃侃吳梅一再發生衝突及汪東胡小石所持態度有所分析。【除了義氣之爭外,其深層原因在於學術系統不同。黃侃汪東為乾嘉漢學正統,主古文今學,胡小石屬於湘學系,主今文經學。兩派之爭,正是清代漢宋之爭,經今古文之爭的餘緒。另外,黃,汪(東,辟疆)皆為名門公子,而吳梅,胡小石皆出自寒門,門第觀念也可能是兩派形同水火的重要因素。】

  黃侃與吳梅之酒後爭鬥失和,@苗懷明 @淮茗 著《吳梅評傳》“交惡黃侃 ”一章亦有詳細論述。其中提到有兩個因素值得關注:一是兩人在生活態度及為人處世方面有很大的分歧,二是兩人都喜歡酒後使性。【本來兩人都對對方有一些不滿,特別是吳梅對黃侃的一些言行很是看不慣,加上兩人都有酒後失態的表現。這樣兩人相聚的時候,酒精一催發,情緒失控,發生衝突也就順理成章了。兩個人的衝突有其必然性,即便兩人這兩次沒有起衝突,依他們的性格和習性,難保後來在一起飲酒時不發生。】

  程千帆《憶黃季剛老師》回憶黃侃與吳梅交往,認為“二人縱無深交,也絕無惡感。”“兩位老師發生了一點口角,也不過是醉後失態,絕不涉及學術問題。”

  二.

  一九三五年。本年季剛先生偶有飲酒,打牌似《寄勤閒室日記》所載幾無。【寄勤閒日記有“打牌竟日”;“與人共博”;“打牌至夜半”;“打牌中聞大雷,殊恐,吳木蘭女同志喧擾實甚,以致大輸。夜中冒雨衝泥而歸,無謂之至”;“夕食後打牌,妄人托拉斯遽以醉語相加,不得不嚴詞訶止之。總緣博戲有此患也,自此戒博矣。夜歸,汽車幾覆於成賢街四牌樓交叉處塘水中,性命呼吸間,誠危險哉!然因此悟死生之理,亦至尋常耳”。】

  點閱《清史傳》《唐文粹》,《癸巳存稿》,《四朝聞見錄》,《陶庵夢憶》,《全唐詩》,《集古今佛道論衡》,《辯證論》(法琳),《涌幢小品》,《四庫簡目》,李翱《皇祖實錄》,《太平經鈔》及《班馬異同》等史籍文論。八月四日日記:【看清史傳二百六十二洪秀全傳完,接看諸表序,於是史稿全書五百三十六卷俱點訖。自癸酉仲春六日(時廿二年三月一號)啟卷,至此始畢,一書歷時二載餘,因中看他書,或困講授,是以遲滯若此。】八月卅日:【寓中始得展卷,尤可喜也。看唐駢文鈔十一竟。續點十二(十三十四為玉谿文,未點),十五(十六,十七早已點畢)兩卷,全書略點訖。擇其尤者,加規於目上。此書歲餘始點完,此後不敢輕煞書頭矣。】若某日未讀書,日記則記:“竟日未看書,可惜。”“竟日未讀一字,可恨。” “竟日不得讀書,甚苦。”

  《黃侃年譜》有引徐復《師門憶語》一文,似可略窺黃季剛先生治學門徑:【(季剛先生)嘗謂小學各書,為讀一切經史子集之鈐鍵,故必循先治。又謂治小學須讀十書,依時代為次:一《爾雅》,二《小爾雅》,三《方言》,四《說文》,五《釋名》,六《廣雅》,七《玉篇》,八《廣韻》,九《集韻》,十《類篇》。十書中以前六種為小學必要之書,昔人詮釋,皆可用為研讀之資。先生舊撰《音略》,《說文略說》,《音韻略說》,《爾雅略說》等,皆為初學入門之書,深入淺出,沾溉無盡。先生遺著則有《爾雅郝疏訂補》,《說文注》,《廣韻注》,《切韻表》,《集韻聲類表》以及《古韻譜》等十餘種,語皆獨創,勤於弋獲,堪為後學之楷模矣。。。。。。   先生講課,時時稱引餘杭章太炎先生之說,以為後學矩範。章先生指示青年必讀二十一書,先生以為尚有未備,增益為二十五書。二十五書是;經學十五書,為十三經加《大戴禮記》,《國語》;史學四書,為《史記》,《漢書》,《資治通鑑》,《通典》;子部二書,為《莊子》,《荀子》;集部二書,為《文選》,《文心雕龍》;還有小學二書,為《說文》,《廣韻》。以上青年必讀二十五種,包括四部上最重要的典籍,可以囊括一切,也是治各門學問的根柢。當時社會上盛行梁任公,胡適之開列的《一個最低的限度的國學數目》,先生認為氾濫不切實際,沒有揭示出重點,故提出二十五書以糾正此偏向。先生謂一切文辭學術,皆以章句為始基。講授《文心雕龍》課,特別重視《章句》一篇,先生寫的札記,特為祥明。嘗謂王先謙《漢書補注》,不知何人為之圈斷,每頁竟錯至五六處之多,此不通小學之過。楊樹達先生撰《古書句讀釋例》,引用先生《史記》,《漢書》數例,皆極精審。。。。。。】

  謝泉《黃焯整理黃侃遺稿述略》文曰:【黃侃雖“瘋”,但於學術卻很嚴謹。黃侃認為研究學問,“扎硬寨,打死仗乃其正途”。也就是說,治學之人,必須下苦功夫,仔細揣摩書中的一字一句。在1928年6月20日的日記中,黃侃記道:“平生手加標點識書,如《文選》蓋已十過,《漢書》亦三過,注疏圈識,丹黃爛然。《新唐書》先讀,後以朱點,復以墨點,亦是三過。《說文》,《爾雅》,《廣韻》三書,殆不能計遍數。”以上諸書,常人通讀一遍已然不易,黃侃竟讀過數遍,且都加以圈識,其讀書的刻苦程度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即便如此,他寫文章時,“而記憶絕艱,每尋一事,非細檢不敢輒用。”黃侃這種嚴謹得甚至苛刻的學術觀,直接造成了他對待“著書”持極端審慎的態度。】

  二月四日 【作門首春聯“不知何世,亦愛吾廬”】   二月十九 【晚歸,有丐婦乳於牆外,見之惻然。急檢小兒舊褓予之,並令傭嫗飲以赤沙糖湯,暮為警卒驅去,思此見今世貧弱流離,已無復響聲相養之人道已。】

  三月六日 【再看唐文粹,不得一卷,連日不適,遊讀皆無興味。臥看癸巳類稿,實有卓識,不僅博覽而已。 有賣糕翁在門前觸滑,碎其什器殆盡,仰天悲號,意良不忍,假二元恤之。看唐文粹八十一(書二,三)。臥看癸巳類稿。】   三月十三 【晡詣金陵校,在講堂久待諸生不至,發怒。】

  三月十五 【晡挈子女四人出遊。步至太平門,得車出城,緣路看花。杏有餘芳,李正繁,桃初放。川原列繡,雲日輝妍,坐蔣廟茶肆,淪所攜武夷茶飲之,月上乃返,真可謂佳遊也。】

  三月十七 【本約婿女出遊,以病而止。臥看癸巳二稿,陶庵夢憶。中夜嗽血。】此黃侃病初發也。三月廿一 【看唐駢文鈔三。始點癸巳類稿,未盈一卷,至中夕,急就寢。嗽血大作,竟夜不安。】三月廿三 【晡仍覺胃痛,至夕亦然。點織齋文集數篇。點癸巳類稿二。】   三月廿六 【竟日看癸巳類稿三畢,粗看四五六三卷至子夜。】三月廿九 【赴蘇州視章太炎,乃無病稱病耳。與鼎丞交付章中央黨部所贈一萬元發票。】   ————————   黃侃弟子尚笏,陸恩湧有文《季剛師得病始末》:【先生燕居,橫手不釋卷,雞鳴始就寢,致身體日羸,且嬰胃疾。前年冬轉劇。蓋先生憂念國事,無時稍釋。九一八事起,尤為憤慨,內傷日積,亦良由此。自是胃痛病時作,但先生猶誤以為是心肺之疾焉。

  本年九月二十二日,曾患痧症,先生自以為瘧疾,略進金雞納霜數片而已。二十四日,傳華北改編教科書,先生聞之大憤。黃黎明君,先生門人也,次日來訪,先生與談甚久。以為教科書乃文化之基礎,豈可任改,長此以往,伊於胡底?先生固富具民族意識者,平時恆以顧亭林,黃梨洲之節操,勉勵學生。嘗言明末清初,學者能秉承此旨,故卒得光復。讀《日知錄》校記即可見先生之懷抱焉。是日,先生日記云:“夜坐客次,與黃黎明久談華北改編教科書事,憤極,感涼不適。”自此每日所記,皆為“腹痛”“終夜不寐”等語。是先生近病之起,亦非一日矣。但諱言疾,故自二十五日後仍照常授課。】

  四月二日黃侃生日,各處送來祝禮。【晴,仍寒。予五十生日禮。先受妻孥賀。午飯席三,來客有公鐸,伯平,離明,韻和,虞卿,駿丞,孟淪及張君宜,及趙張施向尚諸子,又石禪,景伊,子璞,焯。照相。朱心佛來,送齊白石(璜)所畫量守盧圖,此最佳禮品也。夜約虞卿,伯平,心佛諸人來食,無餚,可笑。】黃侃年譜記:【是日為黃侃五十生辰,章太炎賀聯云:韋編三絕今知命,黃娟初裁好著書。黃侃見有絕命書字樣,大為不悅。】

  三.

  【以下為日記擇鈔,僅供參考】

  四月三日 午約伯平心佛來食。食後龍榆生至自滬,送酒及衣材,鼎丞來,囑題章君贈彼詩後即去,乃與諸子出遊。   四月九日 看類稿至十三。施生送普洱茶。託潘生鈔辯證論。見報載章氏講經廣告,有【頃以小恙,得中央同人醫藥費,正好移用】語。   四月十二 齊白石璜為作量守盧圖(值五十元,朱心佛所送)裝成,懸之客次。   四月十九 向映富介公安王重生(凌雲)和縣裴少華(郁然)來從學,納之,辭其厚贄。   四月廿 旭初來,與談菿漢講學諸生登廣告之失辭。   四月廿七 暮,王裴二生載酒餚來,遂約旭初及向劉潘三子共食,以袁安碑拓本贈旭初,暢飲深談至子夜乃散。

  此段時間黃侃多讀清史傳,引自來水管,裝修新居,購割草機等。

  六月十一 晡詣中央校,以殷生漏洩試題,詰責之。金陵校又來索題,深夜補送往。   【此非世修降表李家不辦】   六月十二 暮,離明來言蕭萱告某人以藍家莊風水甚好,故某有侵我宅基之意。此皆妖人也。夜月佳,與子婿女等步上豁蒙樓啜茗,久坐乃返。   六月十三 聞東倭又有新要求,浸淫疽食,非囊括九州不止。群小保官位權勢者亦未必能終保也。哀哉!   六月十五 遷居一年紀念,延客十一人以慶之。   六月十七 竟日未看書,可惜。   六月十八 晚飯時,惕庵言其親家翁荊姓欲為其母求銘於太炎(先已求之吳闓生),嫌其價大,擬倩予作之而署太炎名,以五百元歸予。予聆之不禁怒且笑也。夜出擬浴不果,買毛巾被而返。公鐸忽乘高車來,須臾即去,又大醉也。

  【黃侃撰《荊母夏太夫人墓誌銘》似可另作一文記之。】

  八月五日 邀(鼎丞)同泛舟,繞菱洲一周,荷葉荷花殊盛,復辛未前之舊矣。還坐荷院茶社啜茗,看夕陽。暝乃赴青年會食堂,洋菜頗精,佐以洋薄荷酒,醉飽。乘鼎丞車返,鼎丞至吾門而別。今日與鼎丞說購道藏事,鼎丞極贊之。

  【黃侃購置道藏始末,另作一文。】

  八月六日 點檢清史稿,為諸臣傳各作題目,以便翻尋,至夜乃畢。得荊有岩謝書。  八月十日 竟日未看一字,可恨。夜臥翻涌幢小品訖。   八月十二 取校俸,因寄二百元於吳承仕,為菿漢師刊書費。得先生今晨書,囑為制言(其所主編半月刊也)撰文。夜與潘生談新得之義。   八月十三 奉先生油印札並銀十元,命為制言雜誌撰文。晡,擬出不果,夜月極佳,挈子女邀潘生步上雞鳴寺東樓,遊客盡散,啟窗寂坐。   八月十四 取清史列傳,略記其人籍貫於目錄上方,至晡僅畢乾隆朝。夜月極佳,坐園柳下徘徊賞玩,復升樓,臨臺顧影獨酌,遂至酩酊,夜過分乃眠。   八月十六 晨上先生書,言為制言撰文事。與文生說假資,備道藏送來須立付餘數。標記清史循吏儒林兩傳人籍貫。兩傳最穢濫。   八月十八 俄共詣平倉巷食德國菜,飲德國酒,醉甚,昏黑中,冒雨仍至湖上茶亭聽荷聲,劇談,至十時乃返。

  【日守舊編尋孔樂 天留古器補秦燔】

  八月廿三 亭午正課兒,鼎丞來囑代撰一文,且致潤資二百,力卻之;遂偕出詣於範亭,以闕裡文獻考一函八冊見詒;乃同赴青年會食,醉飽,鼎丞送予還。酣寢至夕起,細思鼎丞此文可以不作,晚飯後詣之勸止,鼎丞大悟。坐亭下竹間納涼,久之乃返。   八月廿四 予別購洋蜜酒一瓶,醉歸,中夜腹不適。

  八月廿九 竟日不得讀書,甚苦。   九月一 點校四庫簡目一過。奉先生一日書,趣寄稿,得婦弟王芥輿書,節鈔唐文粹二段。   九月二 得荊有岩謝書並還太炎師見與手札一紙。   九月六 酒債六十二元,書債僅二十五元耳,可笑。逆溫唐文粹補二卷,此選甚精,非率爾抄撮也。   九月七 公鐸有心疾,往看之,已入醫坊矣,囑其家善護之。   九月八 溫唐文粹一卷,了。   九月九 思輯論古來傳注疏得失,為傳注通詮。逆溫唐文粹補三卷。晡感暑,頭眩,晚食僅飲涼酒一尊,夜熱仍不減,寢不安。   九月十 鈔李翱皇祖實錄,未了。文生忽來,痛責其作輟不恆,收回四庫目。   九月十一 逆溫唐文粹補四卷。鈔李文訖。   九月十三 乃飲黑麥酒於俄人酒肆而返,衣薄感寒。   九月十五 始服帕拉託藥汁。   九月十八 上師書,乞寄紙錄爾雅郝疏訂補。   九月十九 得林次公書,午後因詣公鐸問疾,與久談。逆溫唐文粹補一卷。   九月廿 逆溫唐文粹補二卷。午約公鐸飯,僅飲白蘭地酒一卮。   九月廿一 與制言社一片,囑寄報。昨夕受風,晨起搴烏蘿布架,值仰頭久,覺眩暈。午食不暢,小眠驚起。。。   九月廿二 九時強起,服金雞納丸。竟日不適,體微有熱,時時臥觀班馬異同以遣悶。晚小具酒肴,延王懷瑾飯,為入塾禮也。以粥陪食,不能食葷。定制書櫥二(約後七日送來)。   九月廿三 差愈,以連服規那也。陸澄溪來,詢道藏到否。薄暮仍不適,作文僅一紙而罷。夕啜粥後,臥看太平經鈔及班馬異同,遂失眠,至曉微寐,又為傭媼拭器驚覺。   九月廿四 恭逢先師聖誕。晨起疲甚。臥看班馬異同及太平經。   九月廿五 愈。蕭奚煢具酒,脯,蜀茗來,請為師,與久談。午,初食蟹。夜離明來,勸其阻止華北改編小學教科書事。坐客次久,衣薄感寒。及入臥,仍感不適,竟夕昏然。

  九月廿六 晨起疲倦。取回十二家金文著錄。焯借校定九美圖。久借三命通會。作文。   九月廿七 作文未成,得童藻蓀催文書。臥看太平經。   九月廿八 晴,溫。作文成,手寫寄藻蓀以快信。與黃俗子書,催寄蒙兀兒史記。文債略清,為之一暢。臨樓玩夕照,旋步庭中,賞垂柳,向暝持螯,今日秋光差不負也。   九月廿九 晴,溫。 檢理抽屜,略清。午前定製書櫥成,以盛道藏全部。焯持來三命通會。襲善求題記所得先君子書大屏軸後,又錄先君子壬辰除夕示諸子書為屏幅及新集成語為楹貼,並為洪誠乞書一聯。以舊石大印章二,令襲善覓印人刻之,以識藏書。補文二句,寄示藻蓀。午,女,侄,婿,甥及林清均合為婦拜生,卅三歲。飲罷出遊後湖看蘆花,飲荈(chuan)河苑茶社(尚有殘蓮)而返。夜呼廚傳治蜀餚為婦壽。   九月卅 陰涼 竟日推星命,甚無謂。以書櫥錢付焯。

  四.

  十月一 雨寒。焯又持來新買三命通會八冊,易其所批者去。與之久談命理,遂共午飯。有所貯。藻蓀來,值余冒雨授書出。三層樓別安一鍵。   十月二 陰,寒,晚晴甚美。錄張燕公文一首訖。看唐文粹補一卷。夜持螯。   十月三 晴暖(晡燠甚)。晨腹不暢。檢三樓亂書及抽屜俱淨。焯為致黃菊十餘叢。午後焯持來里中族孫修饌書,言取續住宅事。得林俊保二號書,言託陸澄溪寄書款已如數收到。夜飯時藻蓀來久談,示以改定文稿,以所得姜宸英西溟手稿二冊見示,又求寫一扇。贈之以藍印章氏叢書續編一部四冊(此書今僅存餘一冊,當葆惜)。

  十月四 晴 微涼 昨報載,英人言倭之侵遼,英默無責難,以當時國際聯盟無俄美参預,則不能有所加於倭。今意侵阿比西尼亞,英則唯國際聯盟是從云云。雖飾詞,亦頗合爾時事實。晚閱報,知意阿之戰已於二號交綏。 晨起,題西溟手稿。恭書先人行主及四世字諱,諸兄妹名諱,張於小屏風上,安奉影堂中,附以亡妻亡兒。看唐文粹二卷,陸魯登高望文,正如我今日所欲云云。晚晴可愛,又得持螯。

  十月五 陰,燠(晡,微雨)。晨起腹不適。石禪送白菊十餘盆,已開。旋攜張壽丞(此人善刻銅)所刻印二方至,大皆方二寸,皆朱文:一曰【量守盧寶】,一曰【蘄春黃侃季剛印記】(以二行刻之,頗有法)。與之共午食,遂出買印泥,又雜購蘇製果餌,啖蟹,啖籠餅於雪園,微雨,匆匆返,罷夕食。得曾佑書(內附族人書及篤初孫書)。

  重九日乙卯 (十月六 禮拜日) 暢晴,溫。 晨起,坐籬落間覓句,伯亨來,與久談。 乙亥九日 秋氣侵懷正鬱陶,茲辰倍欲卻登高。應將叢菊沾雙淚,漫藉清尊慰二毛。青冢霜寒驅旅雁,蓬山風急抃電鼇。神方不救群生戹,獨佩萸囊未足豪。案:【此據景伊所藏原件,並附章太炎先生題箋:此季剛絕筆也。意興未衰而詩句已成豫讖,真不知所以致此。觀其筆跡灑落,猶不見病氣也。景伊其善識之。 案,此詩初稿如下:秋氣侵懷興不豪,茲辰更欲卻登高。應將叢菊霑雙淚,豈有清尊慰二毛。西下陽鳥偏灼灼,北朱寒雁轉嗸嗸。神方莫救群生厄,繫臂萸囊空自勞。】景伊來乞書,兼告所某事可就。午後與子女甥婿等散步至雞鳴寺,腹不適,亟返。臥,暮強起持螯,飲葡萄汁,已敗,中夜遂大困,膈滿腹張,氣喘心搖,冷汗蒙頭而下。急呼婦至,又聞惡言,益懊惱,至天曉不得熟眠。

  十日丙辰(十月七 禮拜一) 晴燠(氣候殊常)。晨起,吐瀉皆作黑色涎塊,乃昨遇毒也。困甚。家人喧诟,更煩人心。

  (日記止此)【日記此頁標註日期為民國十八年,殊可詫也!應為民國廿四!)

  《黃侃年譜》於黃侃絕筆有所補注。【今按:此非黃侃絕筆。汪東《寄庵隨筆》“此地何人悲往事”條記黃侃絕筆如下:先一年,季剛亦營宅南京藍家莊,取陶詩“量力守故轍”意,名之曰量守盧。既成,囑余為圖。余又集宋人詞為聯語贈之,上云:此地宜有詞仙,山鳥山花皆上客。下云:何人重賦清景,一丘一壑也風流。季剛甚喜。一日忽去之,曰平頭為“此地何人”,語殊不吉,余笑謝之。次年重九,季剛登豁蒙樓歸,飲大醉,嘔血盈升。其女夫潘重規夜半走余,黎明,邀中央大學醫學院長戚壽南同往視之,戚斷為胃潰瘍,遂不起。斂之日,余往復吊,則見此聯赫然懸書室中,季剛自題一詩於上云:“此地何人更不疑,藍莊谳蔣總迷離。先生一醉渾無事,上客為誰也不知。”詢題詩之日,即重九飲醉後也。汪東所述真切。《乙亥九日》“落筆灑落,猶不見病氣”,其時黃侃不知老之將至,而汪東所述一絕,則已然知曉將羽化而登仙。】另,《寄庵隨筆》又有,【是年二月,季剛五十生日,章先生贈聯,上用“韋編三絕”,下用“黃絹”二字。黃絹色絲,亦“絕”也,先生於無意中用之,季剛亦未加省察,竟成語讖,悲夫!】

  而於黃侃病逝,年譜記述較詳。【7日,晨起,大吐血,念田急往延醫。黃侃方伏案點《唐文粹補編》,扶病將最後二卷圈點完畢。剛一擱筆,又大吐血,連忙臥床休息。適逢訂購《宛委別藏》寄到,又取《桐江集》五冊披覽一過。醫生稱胃中血管已破裂,注射止血藥劑,午後復施注射。至夜,吐血加劇,皆成塊狀,徹夜不能入睡。8日醫治無效,與世長辭。】

  尚笏,陸恩湧《季剛師得病始末》記述黃侃臨終情形:【醫云:胃中血管已破裂,醫籍所稱胃潰瘍者也。因注射止血藥劑。移時,吐血愈劇,共吐三盆四盂,指甲變白,終夜不能入睡。八日晨,醫注射安眠止血藥劑,乃稍稍入睡,昏臥喃喃若夢囈,多涉學術語。下午四時半,哮氣興奮欲坐。坐甫定而卒。】   一代學宗,如此疫歿,誠可悲嘆!!!

  五.

  黃侃去世第二天10月9日,章太炎致書吳承仕:【季剛突於昨日去世,深有祝予之嘆。其弟子傳業者,亦尚有一二人,遺學不至泯絕。而生後著述無傳,亦由閉拒太嚴之過,真可為太息者也】章氏撰挽辭曰【辛勤獨學鮮傳薪,殲我良人,真為顏淵興一慟 ; 斷送此生唯有酒, 焉知非福,還從北叟探重玄。】

  吴梅9日日记:【晤林公鐸,驚悉黃季剛嘔血而亡。余聞之駭然……余本擬往一拜,盡朋友之誼。而南京風俗,忌諱頗多,且雨又不止,僅送吊禮,擬明日一拜也。聞公鐸言,季剛臨死前,詔其子侄云:冤枉過一世,脾氣太壞,汝曹萬勿學我。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歟?】

  11月5日,【晴。昨夜起大風,天氣驟寒,余遂禦裘,五十始衰,此言不謬也。今日為季剛開吊日,因往朝天宮一拜,正值午飯,主喪人堅請入席,勉盡一甌,即返寓。下午金大二課,到者寥寥,蓋皆吊季剛也。】11月6日,【早至中大,諸生皆送季剛殯,余腰腳不能多步,故未與執紼之列,歸寓,改諸生卷而已。】

  程千帆《憶黃季剛老師》有記:【在季剛老師不幸逝世後,瞿安老師撰寫了如下一副輓聯:

  平生手稿,較述學為多,惜年齡更少容甫一歲;   日下肩隨,舉舊聞獨富,知藏弆(jǔ)足傲錫鬯千秋。   跋云:“余與季剛先生訂交北雍,先生舉長安故事特富,故下聯云云。”   言之不足,又再作了一聯:   宣南聯袂,每聞廣座談玄。最憐遺稿叢殘,並世誰為丁敬禮?   吳下探芳,猶記畫船載酒。此後霜風淒緊,傷心忍和柳耆卿。   跋云:“十八年(1929),與先生鄧尉探梅,極文酒之樂,曾和屯田(甘州),故末語及之。”聯中對在北京大學,中央大學兩度同事,頗有往來,說得非常清楚。而且,作聯以輓亡友,一般是只寫一副的。瞿安老師卻一而再地表示哀悼惋惜之情,不是更足以證明一些無稽之談(指黃侃吳梅失和交惡)在事實面前完全站不住腳嗎?】

  在《黃季剛老師逸事》中,程千帆提到黃侃最後一課(十月五日下午)講詩經《小雅.苕之華》,【當他念完末章 “牂(zāng)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 之後,又接著把《毛傳》“ 牂羊墳首,言無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久也”,用非常低沉,幾乎是哀傷的聲音念了出來。既沒有對漢宋諸儒訓說此詩的異同加以討論,也沒有對經文和轉文作進一步的解說,但我們這些青年人的心弦卻深深地被觸動了。】“言不可久也”亦似讖語!蓋黃侃臨終前推星命真知天命耶?一嘆!

  錢玄同日記

  黃侃日記。一九三二年三月十二 【 大風。亭午詣師。共饜或人所饋酒食。食罷,二風(錢玄同)至,予屈意詢其近年所獲,甫啟口言新文學三字(意欲言新文學,且置不言),彼即面赤,謷謷爭辯,且謂予不應稱彼為二風,宜稱姓字。予曰:二風之謔,誠屬非宜。以子平生專為人取諢名,聊示懲儆爾!常人宜稱姓字,子之姓為錢耶?為疑古耶?又不便指斥也。彼聞言,益咆哮。其實畏師之責,故示威於予,以塞師喙而已。狡哉二風!識彼卅年,知之不盡,予則淺矣。遇溥泉訪師,與略談,遂乘其車至碩公處夕食。】

  錢玄同日記本日載:【大風竟日。午回家,即至幼漁家,他約叔平與我同訪太炎也。三時往,又是賓客滿堂。我忽與季剛齟齬,因他稱我為“二瘋”,問我近治音韻有何心得,我答以無(我們的新方法,審音,實事求是而不主宗主,皆與季剛不合者,如何可以對他說!)。他忽然不耐煩的說:新文學,注音文字,白話文,屁話。我聞“屁話”二字大怒,告之曰:這是天經地義!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必談。喧嘩了一場,殊可笑。移時溥泉來,七時頃去。季剛一怒而睡,睡醒即與張同走。至晚八時客始散,錢,馬,馬,吳四人共師談學甚樂,知師近著有關於《春秋經說》五萬餘言,又定本《三體石經攷》,擬再為之寫了石印,如昔年寫《小學答問》故事,惜乎其稿已入季剛之手,恐不可復拿出矣。十一時頃始散。忽擬移書章師,說明十六年來之情形,起筆自一時頃至四時頃,不能再寫了,睡。】

  1935年10月10日:【今日報載,季剛忽於十月八日逝世,年五十歲(一八八六—一九三五)清光緒十二—民廿四,丙戌—乙亥,因之感傷。我與季剛相識在戊申之歲(查舊日記),自來因性情不相投合,論學亦多不相合,故多睽,然民四,五間,論古今紐韻,得益甚多。平心而論,餘杭門下才士太少,季剛與逖先,實為最表表者,若吳處士輩,腐惡兼具,何足算哉!】

  11月,錢玄同自北平寄輓黃侃聯,托汪東轉交中央大學。【錢玄同《致潘景鄭書》(12月5日)季剛兄作古,聞之心痛。弟與季剛自己酉年訂交,至今廿有六載。平日因性情不合,時有違言。惟民四五年間商量音韻,最為契合。廿二年之春,於餘杭師座中,一言不合,竟致鬥口。豈期此別,竟成永訣。由今思之。吾同門中精於小學文辭如季剛者,有幾人耶?上月曾有輓聯寄交汪旭初兄轉交中央大學之追悼會,今錄一紙附奉。(錢玄同文集 第六卷 書信)】前輩風範,後人須敬仰之。

  積微翁回憶錄

  一九三四年 六月十六日 【余前以釋慈,釋贈諸篇寄示季剛。今日李生振邦示季剛與陸宗達書云:楊先生處請即走陳。賜書已達,一俟咳血稍愈,謹當薰沐復書,勿責遲達云云。惟後此並無來書,而對客則恆稱余之美云。】

  六月三十日 徐孟博來,談及季剛云:【渠素以小學第一人自命。今先生示以文字,條理精密,盛水不漏,將彼奉為金科玉條之文始牽強附會之方法摧陷無餘。彼欲贊則心有不甘,欲诘則事有不可;故姑設詞延宕而終無答覆也。】徐所言如此,姑記之以待證實。孟博有季剛說文校本,於余所言始字,嫁字皆無說。云晚字得意於玄,昏與晚為一字。余謂晚與玄音與義皆不相涉;字從日免,謂日低,昏從氐省,與晚構造同。昏晚音殊,不必為一字。孟博以余說為是。大抵余說字直截了當,而季剛則繳繞迂迴,此其別也。

  七月十二日 【陸宗達來,問以黃季剛《說文》之法。答云:不出《文始》範圍。此宜乎其多意必之說矣。】

  七月十八日【徐孟博來,言日前聞余暍,滓,(竹+殿diàn )諸義,後歸檢黃校說文,皆仍從文始之說,略無新意。此知季剛於說文並無真知灼見,而乃自負為天下第一人,殊可詫也。】

  一九三五年九月二日【徐孟博來,言黃季剛致書陸宗達云:古都小學家有何新著,可搜來一讀。蓋欲求余文字也。】

  十月十日【閱報知黃季剛病逝。季剛於說文爛熟,然其所推論之孳乳多出於懸揣,不足據信。大抵此君讀書多而識解不足,強於記憶而弱於通悟。余鄉人某著一連緜詞典,手稿百數十冊。季剛見之,驚其夥頤,贊許不容口。而竟不知其書之污穢凌雜,絕無可取也。某曾以其書求序於章先生,先生以其太劣,拒之。此吳檢齋親聞之先生以告余者。先生之識力,季剛愧之遠矣。】

  十月二十二日【夜中不寐,戲擬輓黃季剛云:豭(jiā)釁未終鴻雁杳,虎鬚可捋狻麑雄。余去年與季剛書,季書告陸宗達謂,當薰沐覆書,竟杳然。余嘗戲語徐孟博云:當是季剛薰沐未畢耳。兩月前,季剛求古都小學家文字,陸宗達以余駁渠之詩音有上聲說示之。孟博云:如渠有反駁,必書告。陸文去後月餘,並無反響。蓋余證太堅,渠雖欲駁無可駁也。季高亢,其同門馬裕藻輩畏之如虎,故云爾。】

  十一月一日 【黃季剛家人致訃來。按先母逝時余訃告季剛,季不答。余致書,又不報。故余只得置之。哀啟云:季將沒,自傷垂老無成。近日學界人談及季死,均謂季生時聲望雖高,百年後終歸岑寂。據哀啟似季亦自知之矣。按清儒學問本分兩派:皖派江,戴,主實事求是;吳派惠氏,言信而好古。皖派有解放精神,故能發展;吳派主墨守,則反之。戴弟子有王,段,孔三家,各有創見。惠弟子為江聲,余瀟客輩,抱殘守缺而已。俞蔭甫私淑高郵,太炎師蔭甫,實承皖派之流而益光大之。季剛受學太炎,應主實事求是;乃其治學力主保守,逆轉為東吳惠氏信而好古。讀詩必守毛鄭,治左氏春秋必守杜征南,治小學必守許氏。於高郵之經學,不論今古文家法惟是之從者,則力詬之,此俗所謂開倒車。世人皆以季剛不壽及著書為惜,余謂季剛主旨既差,雖享付生之年,於學術恐無多增益也。】遇夫先生對黃侃學術評價另有看法。

  十一月三日 【 夜中不寐,擬輓季剛云:平上義相違,朝聞夕死君何恨;艱辛期自得,人亡響寂世同悲。哀啟云:君之學以刻苦自學為宗,故有云也。】此兩人學術交往蓋棺論定也。  

  汪東

  10月6日,重九,黃侃醉飲嘔血。次日,汪東邀中大醫學院院長往視。8日,黃侃逝世。汪東為撰輓聯,又為作《蘄春黃君墓表》。

  汪東《寄庵隨筆》:【次年重九,季剛登豁蒙樓歸,飲大醉,嘔血盈升,其女夫潘重規夜半走白余,黎明,邀中央大學醫學院院長戚壽南同往視之,戚斷為胃潰瘍,遂不起。殮之日,余復往吊。】然其為學,嚴定日程,貫徹條理。所治經史小學諸書,皆反復數十過,精博熟習,能舉其篇葉數行,十九無差忒者。黃侃曾謂余:【設我不幸,君當作何語?余遽集古人詩應之曰:我義獨憐才,平生風義兼師友。誰能長壽考,九重泉路盡交期。季剛稱善,及其歿,別撰哀辭而外,遂並書此語輓之。】

  弟子遊壽《敬業記學》【始上課日,師即言曰:余於中國學術,猶蜂腰也。且屑微已甚,然不可斷。斷,學術其亡乎!時師神智清健,訓誨殷勤。臨終前五日,又言曰:余生前必不刻書,如有著述,身後門人為我成之。】

  夏承燾《天風閣學詞日記》一九三五年十月廿四,【閱報,黃季剛卒,有義貫一書未成,謂審音可知義,如洪,夏,恢皆訓大,江淮河漢海及華恆衡霍皆有大義。予曩嘗思拆開經籍纂詁依字義另成一書,亦此意。徐益修先生釋小釋曲諸篇可取法。】

  章太炎書《黃季剛墓誌銘》:【為學務精習,誦四史及群經義疏皆十餘週,有所得輒識其端,朱墨重沓,或塗剟至不可識。有餘財,必以購書,或倉猝不能具書簏,即舉置革笥中,或委積幾席皆滿。得書,必字字讀之,未嘗跳脫。猶精治古韻。始從余問,後自為家法,然不肯輕著書。余數趣之,曰:人輕著書,妄也;子重著書,吝也。妄,不智;吝,不仁。答曰:年五十當著紙筆矣。今正五十,而遽以中酒死。獨《三禮通論》,聲類目已寫定,他皆凌亂,不及第次。豈天不欲存其學耶!於是知良道之不可隱也。】

  六.

  汪辟疆10月25日致函龍榆生,謂【季剛以脘痛嘔血,竟致不起,海內驚悼,又不僅氣類之私而已。季剛嘗云平生友朋之樂金陵為最。雖近年以酒後使氣,稍致參商,然與僕及旭初兄則始終無間。此半年間,心平氣和,過從尤密,即講學亦多真語。不虞遽爾淹化也。連日檢視遺劄,青簡尚新而其人已遠,泫然不知涕之無從。今承來劄,頗有代刊遺著之意,古賢風義不圖於今日見之。日昨與旭初,公鐸談及此節,知季剛遺著甚多,惟叢稿盈篋,迄未寫定,此外經史各書細行密字,丹黃殆遍,將來董理,恐費鉤稽。至平生文筆則隨手撇棄,不自收拾,其錄副日記者亦甚寥寥。即詩文集之編次恐亦不易矣。(張暉 《龍榆生年譜》)】

  黃侃逝世後,海內外子侄門人搜求遺稿,凡批校箋釋之典籍及手稿猶于百種,近歲陸續印行者有黃侃受業女婿潘重規影印《黃季剛先生手批說文》,《手批爾雅》,《手批文始》,《古韻稿譜》,《重訂唐韻考》,《手批經籍舊音辯證》,《圈點十三經白文》,《評點昭明文選》凡八種十四冊,又影印《集韻聲類表》,《爾雅正名評》,《李義山詩偶評》,《阮籍詠懷詩補注》,日記殘稿遺墨等。黃侃長女念容據手批《文選》輯錄為《文選黃氏學》,復影印家書為《量守居士遺墨》。侃從子黃焯據遺稿編次為《說文箋識四種》,《爾雅音訓》三卷,《文字聲韻訓詁筆記》,《量守盧群書箋識》,《黃侃論學雜著》,《黃侃聲韻學》等出版行世。黃侃文翰多不留稿,卒後四子念祥搜羅抄寫歷三十年,凡得雜文詩詞千餘篇,辛苦保藏,又二十年乃得印行傳世。

  1936 年 8 月 6 日, 金毓黻《靜晤室日記》載: 【午前往訪黃離明不值。先師季剛先生之故居即在離明之對過。 其大門題“量守廬”三字,先生之所號也。中堂懸先生遺像。晤公子念田,即叩拜於堂前, 遲來一年乃不得承教,愴惻曷極。其所設楹帖, 以太炎先生所賜為最佳。其一云“遇飲無人徼酒戶 得錢隨分付書房。”注云“偶翻近人詩,得此句書之。擾擾中無有稱此者, 唯季剛有此風味,因寄詒焉 。”其二云“ 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裁好著書。”注云“季剛劬學有年,溫溫不試, 自云年五十當著書,今其時也。”念田方彙集遺著,商付刊之法, 以遺像及墓誌見貽。】1946 年 6 月 13 日,【先師季剛先生藏書與某舊藏同於戰前送採石磯魯宅保存, 其後魯宅家人避寇他去,委棄於地上者三四載。迄主人歸來, 稍微收整, 大半亡去,存者亦無一全帙, 兩家之書皆然。某還京後,親往檢點, 運回都門,尚存六七千冊, 劫灰之餘,堪供抱殘守闕之用。結局如此, 為之愾然三歎。先生于炮灰飛彈之下抱持所藏,死守不去, 因而存屬幸 少亡失,不愧為吾道幹城。昧者不知, 猥以印書微事橫加訾謷, 何足論也。】1947 年 3 月 4 日:【先師季剛先生遺書,經某多方收拾, 蓋無一種全者。茲經師母決定,捐于武昌圖書館, 可謂得所,而某抱殘守缺之心願, 亦為酬其大半矣。】

  程千帆:【日寇入侵,南京失陷前,先生次子念田以大車兩輛,載先生藏書,寄存于其友人魯亞鶴採石磯寓中。然待到抗戰之後,潘重規先生聞訊前往訪書時,魯亞鶴則謂藏書盡毀,僅存《古韻譜稿》及手批《文始》二冊。季剛先生藏書,至此已盡皆流失。解放以後,南京市文聯還設法尋找過季剛先生遺書,然亦未果。不知先生藏書如《柳下說書》者還存於天壤之間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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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檢閱此文最初文檔日期為2017年8月16日,星期三 0:38 ,彼時閱黃侃日記抄錄有日,後諸事雜蕪,已近忘卻。前幾日始得重新整理成文,大概也就這樣吧。

  抄書至此。按今之文章作法,似應有專門思想史論述,基於日記年譜文章著作,探討黃侃生平及學術思想史,以期深入了解一代學術大師思想之形成轉變歷程,藉以洞悉時代轉換之際學者之學術傳承演變。。。於今日學術而言。。。(以下略去若干字。。。)如此這般分析總結歸納所謂學術思想史對事了而言猶如天書,不知所云,惟僅抄錄日記書籍片段,以示了解歷史,略知學術,致敬前賢,如是而已。

  學者張暉 @长短句 在《我們怎樣理解黃侃》一文中寫道:【黃侃與主流的學風保持着警惕與疏離,這是他清醒甚至自覺的選擇。與此同時,黃侃積極地將自己的治學方法和學術理念,通過精心培育學生來傳承下去。可以說,黃侃做到了“擇善而固執之”。今日來閱讀黃侃,對於這一點,似乎尤其不宜忽視。因為,在現在這個不斷要求“預流”或曰與國際接軌的年代,我們能否在了解彼長此短之後,依然帶著一絲警惕與疏離,堅定地選擇自己的學術之路呢?】

  這個問題,可惜 @长短句 張暉同學已經不能回答了。。。【於此也向張暉同學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