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盛子没有朋友，因为他太穷。
现在他有钱了，可他依然没朋友，因为他觉得认识的人，太穷了。
星期六，午夜十二点。
江城的空气在入秋之后已经带了丝丝的凉意，身着单薄短衣的人们在一阵风过后，都或多或少忍不住打个哆嗦。街上早就没有了夏时的喧闹，斑斓闪烁的霓虹灯点缀着属于秋的萧瑟和孤寂。
一扇安全门后则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尖锐的节奏分明的音乐、人群的尖叫声呼喊声、眼花缭乱的光影效果，雪茄、香烟和电子烟味道弥漫在四周，还有充斥着二氧化碳和热气的浑浊的空气，霎那间将人们带到疯狂的时空中——江城最大、最好、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三分之一」。据传某著名富二代经常出没这里，用他的话说，每次来消费不高，也就十八万左右。
再往里看去，又是截然不同的光景：贴近DJ台的两个卡座空荡荡的，只有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未开封的酒水，盛放在华丽的礼盒中的黑桃A香槟，麦卡伦12年、15年、18年三瓶，还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现在年轻人很喜欢的：野格配红牛——也许是因为不会醉，让人能喝的更多吧。
几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姑娘，隐约露出曲线的衣着，精致无比的淡妆，没有烈焰红唇，没有夸张的眼影，性感而不放纵，就像一切被设计的恰到好处。她们路过这两个卡座的时候，忍不住放慢脚步，悄悄瞟了几眼，有些期待——也不知道等下来的会是什么人，竟然能订到这么好的位置。
过了没多久，几个西装穿着的工作人员在人群中开路，护送一个人在拥挤而狭小的过道里艰难的穿梭着，毫不客气的推开边缘卡座的，上正肆无忌惮蹦跶欢呼的顾客，一路来到DJ台前，恭恭敬敬的站好。
有个人慢慢走过来，没急着坐下，先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视线却没有在任何一个方向过多停留，然后他解开身前的扣子，掏出香烟叼在嘴上，等着旁人为他点烟。
他穿着纯白色的西装皮鞋，衣服纤尘不染，笔直笔挺，鞋子如同崭新一般，铮铮发亮。但总让人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啼笑皆非的怪异——不是说服饰，而是他穿在身上的感觉——可能是他太黑了，在夜店昏暗的灯光下，就像那身衣服被施了魔法似的，旁若无人的自己行走。
「盛总，还是跟之前一样安排？」
被称呼为盛总的男子以极其微小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把外套脱下扔到另一台卡座，双手摊在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闭着眼睛抽起烟来。
不一会儿，四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乌克兰美女，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牌子，婀娜多姿的走来，只见上面各写着一个字母：
「S」、「Z」、「S」、「Z」。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向上喷射的钞票枪，不过里面装的是纸币大小的白纸，台上的DJ也减小音乐的声音，拿着麦克高喊：「Welcome SZ！」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时不约而同的看过来，有人好奇，有人羡慕，有人鄙夷，有的人跃跃欲试，也有些男子尴尬的别过头，担心身前的姑娘也想要这么一出，那今晚的费用可就要超过预算咯。
Z——盛子？盛总？
不重要，他没钱的时候别人都叫他盛子，现在别人只称呼他为盛总。
卡座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把黑桃A送到今天场上姑娘最多的位置，把野格红牛调配好送给场上玩的最嗨的一桌，而威士忌则留在这，等会儿过来喝酒、搭讪、加微信的人，一起喝。
每个星期五或是星期六，看他心情，盛子都会来这么一遭，已经持续快三个月，夜场的经理们都快把他当佛供着，当主子伺候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提盛子每次不仅消费高，给起小费来也毫不含糊。
相比较凑过来的莺莺燕燕和花红酒绿，盛子现在反而更喜欢跟男生聊聊天，抽抽烟，喝喝酒。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朋友。之前他太穷，所以没人愿意跟他玩，但是他现在有钱之后，反倒觉得其他人太穷了。他现在可是身价九位数以上的男人，一般人怎么配和他做朋友？
呆的有些无聊，盛子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经理和工作人员原本准备跟着，可见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才作罢。
突然间一个女生从洗手间的拐角冲出来，与盛子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不……不好意思。」
盛子没说话，借着走廊顶上的微黄色灯光，他盯着眼前的姑娘。
她好像刚哭过，而且长得不是很好看。圆圆的脸，鼻子周围和眼角下有浅浅的小雀斑，姑娘红着眼睛尴尬的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看起来稍微顺眼了一些。
「没事。」盛子摇摇头便走了。他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姑娘不禁让他想起了春妮——他的前女友。
也不知道春妮现在后不后悔，呵呵，当初她非要拦着自己买彩票，要不是自己坚持买，能过上今天的生活么？哼，卖鸡蛋灌饼会有什么出息？还把他的微信拉黑了，一想起来就生气。
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又黑又丑的男人，盛子忍不住吐槽：帅有个屁用，老子有钱。
盛子睡的晚，一般要中午十二点之后才会醒来。有钱之后，他租了一个无论地段视野，还是周边环境都是极好的大平层，他也不是没想过买房，可是一没社保二没户口，连摇号的资格都没有。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窗帘会按设置好的时间自动拉开，迎接正午的阳光，一股脑儿的倾洒进卧室和客厅，扫尽一屋的疲惫和阴霾。准备洗漱前，盛子打开微信，一个一个好友看过去，都是昨天晚上加的，看着一列极其相似的头像，他突然有些厌烦，加快了手指滑动的速度，最后从一群医美打印机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网红脸中，找了一个看起来最养眼的姑娘，刻意用自认为低沉而富有男性魅力的嗓音，发了条语音：
「起床了嘛，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是个好看的皮囊，盛子一边想着，一边走进浴室。
盛子前往餐厅，让别人去接姑娘，他虽然想自己去，但是由于不会开车，连科目二都没过，索性雇了一个二十四小时全天Stand by的司机，美其名曰：开宝马，坐奔驰。
这是一家环境幽雅的日料，私密性很好，食材据说为了保证新鲜的品质，都是空运而来，但说实话盛子根本分不出好坏，来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选贵的总没错，尤其在女生面前。
菜品陆续一道一道呈上，盛子没等，直接用手拿起一块色泽粉红的金枪鱼鱼腹丢进嘴里，口感丰腴，入口即化，饱满脂肪和鲜美鱼肉融合得天衣无缝——这才是享受，比起之前吃春妮天天做的挂面，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就在盛子夹起一块黑松露薄烧时，服务员打开包厢的门，姑娘进来之后坐下，发现旁边的位置上有一个礼盒，Chanel的logo明晃晃的耀武扬威，她咬着嘴唇，一双秋水楚楚动人的看向盛子。
「送你的，希望你喜欢。」
盛子说完，拿起桌上的红酒杯，示意姑娘。
「起而斯。」
姑娘很自然的忽略掉盛子蹩脚的英语发音，和他张着嘴咀嚼食物的声音，轻盈的侧过脸，仰起头来喝酒，刚刚好露出圆润下巴连接至修长脖颈的美丽线条。
「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放下酒杯后，姑娘贝齿一张，开口问道。
「所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您好，你可以叫我阿盛。」盛子微微一笑，这样的场面他已经遇到太多次，不慌不忙，反客为主。
「嗯……我的名字是Vivian，你可以叫我薇薇～」
薇薇？好像一个月前也有个姑娘叫这个名字，盛子想着。
「很美的名字，字如其人，你今天很漂亮。」
简单的客套后，两人开始用餐，盛子熟门熟路的给薇薇姑娘介绍着桌上的菜品，然后悄悄的打量起她来。虽说是便饭，但仍能看出姑娘很用心，简简单单的衣服，却不动声色的展示着身体最美好的一面，黑长直的头发自然垂落，下面是白腻的锁骨与肩膀，羊脂玉似的小臂和纤细如玉葱的手指，全身洋溢着青春气息，像是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荷尔蒙，勾着目光想让人深入一探究竟。
两人聊到旅行，盛子主动开口邀请：
「下个月月初，我会去泰国玩一段时间，还有几个朋友，你要不要一起？」
「下个月嘛？我应该可以的，就是……」
盛子看姑娘欲言又止，抬起眉毛。
「什么？」
「能不能……带上我的助理？我想趁这个机会多拍一些照片和短视频。」姑娘有些忐忑，一双眸子充满了希冀。原来她是一个vlog博主，虽然刚起步，但是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粉丝，现在也做的有声有色。
「可以啊，小事儿。晚点我让人联系你，机票和酒店帮你们直接安排好。」
饭毕之后，盛子送姑娘回家，是个中高档的小区，姑娘说跟人合租不方便，他也没强人所难，在小区门口告别后便让司机开车，打道回府。其实，今天这顿饭他很满意，出去玩还不忘记自己事业的女人，跟她的外表一样吸引人。
盛子忍不住对这次的泰国之行，满怀期待。
说到这次泰国之行，其实是别人介绍的一个高品质定制旅行团，专门针对那些钱多人懒的顾客，提供一条龙的奢华享受。每次出行的规模控制的很好，往往不会超过八个人，本来是个六人团，加上薇薇和她的助理，刚好凑成八人，不多不少。
盛子细心的帮薇薇升了舱，不长不短四个小时的行程，有佳人相伴会轻松很多，但她的助理可没有这个待遇。
之前盛子听人讲坐头等舱可以借机与空姐搭讪，进一步发展，可等他坐了好几次才意识到，真正专业的空姐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过多打扰乘客，更别说什么发展私人关系、以及「Coffee， tea， or me？ 」这种烂俗桥段了。
国泰航空的航班总是如约而来，如约而至，包括飞机餐食都精美的令人心生愉悦。盛子一行人办完落地签，取过行李，赶到旅行团的集合点，准备一起乘车，前往酒店下榻，晚上会举行小团队的破冰活动，让各方旅客尽快熟络起来。
在等待的时候，盛子看到有个姑娘戴着大大的遮阳帽，笨拙的推着两个大大的、看起来比她还厚重的行李箱，全身只露出两截小腿，不长，只能算是较为匀称，见她怯怯的在薇薇身后站定。盛子好奇的注视着她，等姑娘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熟悉的小雀斑，圆圆的脸——原来是之前在夜店的酒窝姑娘——世界可真小。
不过盛子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曼谷的燥热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只想早点去到酒店，痛痛快快的冲个澡。
到了傍晚，破冰活动如期举行。
说是破冰，实际上不过是男男女女带上提前设计好的假面，充分的展现自身的优雅与格调，而深深藏起心底的龌龊。虽然相处只有不到十天，但总归是朝暮相伴，谁不想给其他人留个完美的好印象呢？
盛子的衣品真的不太行，或者说他的肤色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局限性。他现在执着于白色，卫衣收脚裤，还有脚上的AF1，高度统一的珍珠白，脖子上挂着项链，金的，手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戴戒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之前操劳过度导致手指太粗，连最大码的都很难自在的戴上摘下，单独定制几次之后嫌麻烦，索性就放弃了，再加上觉得太多首饰总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他才不认为自己是。
余下六人的着装不出所料，都是下了功夫的，只有酒窝姑娘是让盛子一阵愕然，她竟然还是下飞机的那套穿着，只不过没有了那顶遮阳帽，整张脸露了出来，头发刚洗过吹到半干，有一缕刘海顽皮的黏在额头上。跟其他人相比，这身打扮都不能说是朴素，用寒酸形容更恰当一些。
「自我介绍一下，绍岳衡，之前应该可以算个金融界的青年才俊，但是现在我专注于摄影和旅行，今年年初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正在尝试着将我的爱好作为事业去发展。」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拔得头筹，说完他又补充道：「这次出来玩，希望可以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哦对了，我现在是单身，在各个城市旅居。」
「我是Vivian，你们可以叫我薇薇。我是一个时尚博主，嗯……现在还是一个菜鸟啦，这次来是跟朋友一起，也顺便拍一些美美的照片和vlog。」优雅端庄的连衣裙，双手放在交叠的腿上，淑女的气息，说完后她不经意的看了盛子一眼。
薇薇本身就长得很美，尤其在玻尿酸的作用下，满脸的胶原蛋白更是呼之欲出，再加上一点女孩子初入社会的娇羞，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她刚一说完，就见有人已经蠢蠢欲动的拿出手机，询问着微博和各大平台的账号，并表示Follow之后一定多多关注。
「我叫吴军，现在正经营一家酒吧，同时我也是个业余歌手，欢迎大家随时来我的酒吧玩，每个星期四是Lady Night，女孩子的酒水都是免费的哦！地址是……」
各人三言两语介绍完毕，只剩下酒窝姑娘和盛子，盛子放下酒杯，示意女士优先。
「我……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想多赚一点钱，因为……我真的很需要。」酒窝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让人不得不侧耳倾听。「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再加上我比较笨，所以也没什么可以选择的机会……」
「请问，该怎么称呼？」名叫岳衡的男子善意的提醒。
「哦，不好意思……我叫刘雨潼。」
众人微笑的点头，巧妙的掩饰着自己的心理状态，他们都极力避免让自己跟『钱』字靠的太近，担心显得低俗，还真没想到会有一个姑娘能在这里干脆的承认自己对金钱的渴望，毫不掩饰，毫不扭捏。
酒窝姑娘——刘雨潼——的自我介绍之后，突然让盛子放弃了准备好说辞，简单几句一带而过：
「我叫阿盛，这次出来散散心……没了。」
岳衡立刻出来打圆场，开始组织大家玩喝酒游戏，破冰活动似乎开始走上了正轨。毫无疑问，薇薇是今晚场上最为夺人眼球的星辰，美丽风趣、端庄大方，而只有盛子自己知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今晚的视线，停留在刘雨潼身上的时间，最久。
也许是，惺惺相惜？抑或曾经感同身受？
自由定制的旅行总是轻松的让人舒心，这天绍岳衡和吴军分别带着一个女生出门逛街，他们本来想邀请薇薇，可被她婉拒，两人也未强人所难。
盛子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喝着鲜榨的果汁，欣赏着池边的旖旎风光。薇薇正像个花枝招展的蝴蝶，在泳池各个角度旁若无人的凹着造型，分体式的泳衣将她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而酒窝姑娘刘雨潼，脖子上挂着一个重重的单反相机，手上拿着摄影云台，略显笨拙的缓慢移动，眼睛牢牢盯着摄像画面，完全没有注意到汗珠一粒粒的从额头一路滑下，有的停留在鼻尖，有的沿着下巴滴落在身前。
可盛子注意到了。
他拿着一瓶可乐过去，递给刘雨潼。
「你歇一会吧。」说罢他接过相机，转身朝着薇薇笑着说：「美女，可不可以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
薇薇自然不会拒绝，心花怒放的展示着自己的魅力，盛子不会摄影，构图什么肯定谈不上，但是将画面焦距对准美人，按下快门，总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还有后期修片加工。
盛子现学现卖，像刚刚刘雨潼那样在四周缓慢的移动着，伴随着薇薇动作的停顿，一个个美丽的瞬间定格在相机画面上。慢慢的，盛子走到一个角度，相机画面里出现了酒窝姑娘，她手里拿着可乐，偶尔抬头喝一口，其余时间都在愣愣的低着头，双脚交叉着无意识的前后晃动。
盛子鬼使神差的将焦点对准刘雨潼，按下了快门，于是这一张照片里面，薇薇在假装摆弄着墨镜，但她是作为被虚化的前景，衬托着不远处一个落寞的、孤独的、仿佛不属于这里的姑娘。
又拍了一会儿，盛子将相机还给酒窝姑娘，继续躺回椅子上，在阳光下呆的久了，被晒的头晕脑胀。盛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那个画面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
跳伞，骑大象，拜四面佛，即便是高级定制的出行往往也逃不过这几个经典项目，一行人看起来玩的很开心，但是不是各自心怀鬼胎，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泰国之行的后半段，盛子有些心不在焉，连几次薇薇的主动搭话都视而不见，而吃瘪的佳人自然而然的加入到其余男子的话题中，倒是让岳衡和吴军倍感荣幸。返程的航班盛子悄悄的为刘雨潼换成头等舱，看着隔壁座位上薇薇的看似有些疑惑的神色，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哦，返程的票买的晚了些，只剩下头等舱了……没事的，不用介意，又没多少钱。」
回到江城后，盛子又开始了自己无所事事的生活，每天装模作样的出入各种高级会所，拼命的学习他眼中上流人士的行为举止。农村长大的孩子，说话难免会带上些方言和口音，他很怕被别人嘲笑自己的普通话不标准，所以他尽量少说话，慢说话，这是他花了将近两个月才掌握的、可以不让人立刻察觉自己出身背景的技巧。水深则流缓，人贵则语迟，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这个社会阶级的分割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人家凭什么会让一个突然冒出的愣头青加入到自己的圈子？英雄不问出处？那些乐意接纳你，包容你，带你一起玩，口口声声说不介意你出身的家伙，血管里都藏着肮脏恶臭的坏水，只等有一天将你生吞活剥，连骨头都嚼成渣一口吃进肚子。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不管社会形态如何，这种最原始的、茹毛饮血的贪婪永远牢牢的刻在基因里面，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得以不断推动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又到了一个星期五，下午的时候盛子给薇薇打电话：
「晚上去玩么，我在三分之一有场，叫上你朋友一起来？」
「好啊！我一定多叫些人热闹一下！」
盛子挂断电话前，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对了，也叫上你助理吧，不然我只认识你一个，怪尴尬的……」
今晚，盛子很不开心，甚至是有点生气——酒窝姑娘没来，不知道是真的有事推脱，还是薇薇根本没转达他的邀请。如果是第一种，盛子会有些失望，成为有钱人之后，他还真没怎么被姑娘拒绝过，可如果是第二种……
也许是因为心情低落的缘故，盛子觉得今天喝的酒很容易让人醉，不过作为东道主，他还是时刻保持着微笑，对各路敬酒来者不拒。像是想找回一点安慰，站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臂总是自然的环绕在薇薇的腰上；坐回卡座上，一只手掐着烟拿着杯子，而另一只手牢牢抓着薇薇的柔夷。
薇薇并没有拒绝，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买醉快活，逢场作戏罢了，哪怕是假戏真做，好像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这一晚上薇薇对着盛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盛子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血液迅速的集中在身体的角落，唤起了意识里最粗鲁最深处的欲念。
一切都是顺水推舟，盛子带着薇薇回到家，剩下的记忆像是支离破碎的梦：只记得他的吻从上而下，沿着妙曼的曲线——峰顶，纠缠，再急转直下——仿佛探索出了一条潮湿、泥泞又蜿蜒的小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凶猛的浪，席卷着，涌动着，一浪盖过一浪，直到水面再度平息，才露出点点的星辰，闪耀在深邃而神秘的天空。
男人一夜欢愉之后就会变成圣人，这是真的。
盛子醒来后，看着薇薇和昨晚一样的容颜，突然心里一阵不适应让他从床上弹起，跨过满地狼藉，走进浴室开始冲凉。
薇薇醒来洗漱后，发现盛子在沙发上躺着发呆，手中的烟一直在燃烧，上面挂着长长的烟灰，她见状默默的坐在一旁玩起手机，两人一时无话。
最终还是薇薇率先打破沉默：
「阿盛，待会儿，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工作室啊？」
盛子本想说，没问题，我让司机送你，但某个想法灵光一闪，他转头开口道：
「好啊，等下我送你，顺便买点东西吃，你应该饿坏了吧？」
薇薇欣喜的点头，在她看来，男人愿意亲自送她到工作的地方，就意味着男女关系的更进一步。
司机开着车，一路穿梭在大街小巷，阿盛还特意嘱咐在路过鼎记时，让他下车去买一些下午茶点心，要至少三个人的分量，没有过多询问——老板的话，他一一照做就是了。
盛子提着食物，一路跟着薇薇来到她的工作室，果不其然，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酒窝姑娘。普普通通的牛仔裤，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普普通通的帆布球鞋，还有普普通通的圆圆的脸。
将食物放下后，盛子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喧宾夺主的张罗大家来吃下午茶。另一个女生在旁偷偷跟薇薇挤眉弄眼，满脸纠结的表情，像是发现了八卦的气息，又好似隐藏着些许对盛子外表的嫌弃。不过盛子的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余光悄悄打量着刘雨潼。
盛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貌不惊人的姑娘如此上心：他不缺女人陪伴，也不缺投怀送抱，但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猫，被一根随处可见的逗猫棒撩拨着，明明早就没了好奇，却还是无法克制内心的狩猎本能，总是忍不住想要飞扑上去。
吃完点心后，薇薇拉着朋友去试衣间，准备补妆、换衣服，临走前还俏皮的跟盛子发嗲：
「不许偷看哦，阿盛～」
房间里剩下了盛子和低头玩手机的刘雨潼，盛子忍住想掏出香烟的冲动，犹豫半天，终于主动开口：
「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哈？」刘雨潼有些意外，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
「我弟弟想买相机，你会摄影，不知道能不能帮他推荐一下？」
「我？我……我不行的啊，我只是个……」
「没关系，他什么都不懂，而我又不想被人骗。再说，我们都见过三次了，你就不愿意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就在刘雨潼还在思考的时候，盛子顺势拿过她的手机，扫过二维码，两人已经变成了微信好友。
等换好衣服再度容光焕发的薇薇出来后，盛子上前歉意的表示自己还有事需要先走一步，不用送，晚点再联系。
快步回到车上后，盛子做的第一件事——翻阅酒窝姑娘的朋友圈。
酒窝姑娘的朋友圈很简单，或者说很简陋，曾经有人告诉盛子：朋友圈经常发的东西，往往暗示着发布者的缺欠所在——朋友圈炫豪车名表的人实际上可能很穷；充斥旅游照片的人可能才出国寥寥数次；秀恩爱的情侣可能早就暗流涌动，抑或心怀愧疚；但如果是铺天盖地的心灵鸡汤，那代表这个人脑壳有点问题，有病得治。
按这个逻辑推断，酒窝姑娘缺的是太阳，她的朋友圈最多的就是每天起床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朝阳，好像她很需要一抹阳光扫清阴霾，真真正正的照亮她的生活。
缺钱的话，对他来讲小事一桩；缺爱的话，他也能尽量尝试。但缺太阳？难不成这姑娘是个向日葵？盛子有些郁闷。
没过几天，盛子在一个下午单独邀请刘雨潼去商场，挑选给他「弟弟」的相机。
也许是人傻钱多的气息太明显，导购的热情快要盖过商场里常年低温的冷气，可两位肥羊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扭扭捏捏，这样的态势让导购再度升温，心急如焚。
「先生，这款佳能5D IV绝对能满足一个摄影初学者的需要，再简单的配上两个互补的镜头，甚至能胜任……」
盛子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这个店员说话就说话，别靠那么近行不行，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他完完全全不懂相机，只是觉得一个小姑娘扛着这么重的机器，还要随身背着娇贵厚重的镜头，怎么看都觉得不方便。
盛子不耐烦的举起手掌示意，导购见状立马刹住嘴上的跑火车，炯炯有神的候着，还不忘使劲儿咽了几口唾沫，话说的太多，嗓子都干了。
「有没有那种……方便携带的相机？品质和做工好一点的那种。」盛子问到。
导购的头像捣蒜般点头，然后跑进库房，风尘仆仆的拿出一个大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台上。盒子外包装很简单，朴实无华，只有一个由线条构成的相机图案，图案的左上角是个小小的，红红的logo——leica。
盛子当然不认识什么leica，而刘雨潼虽然会摄影，但是她只会拍人、拍衣服，对摄影行业的了解也不过是小痰盂镜头，佳能索尼比较常见的相机罢了，像Leica、哈苏、阿尔帕等等稍微小众些的相机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等拿出相机的那一刻，盛子和刘雨潼不禁眼前一亮——四四方方的造型设计，前面挂着个硬朗风格的镜头，通体漆黑，带着一种神秘和漠然。
「先生，您真有眼光，这台Leica Q2系列相机刚出不久，在性能上比上一代有很大的提升，而且最大优点是轻便，不需要额外携带镜头，自带28-75的焦段以及f1.7的光圈，无论是人文、人像、风光还是视频拍摄，对于初学者来讲都是绰绰有余啦！现在我们店里就只剩下两台了，而且……」
导购后面说了什么已经没人在乎了，盛子觉得很满意，直接刷卡将两台全部买下，在刘雨潼诧异的眼神下，他解释道：
「另一台给你，当作帮忙的报酬。」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买都买了，难到你不喜欢，那我们再挑一挑？」盛子说完，不给刘雨潼反应的时间，转身询问店员：「你们这里还有没有……」
「别别别，这个已经很好了，可是……太贵重了啊……」
刘雨潼看了看相机的价格标签，是她不吃不喝也要足足五个月才能赚到的钱，她咬着下唇。这样太快了，不好，她心里想着。
「我又没说送给你，这个是借给你的啊，笨蛋，不然如果我弟弟有相机使用方面的问题，他怎么请教你，对不对？」
「哦……」听到这话，刘雨潼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那谢谢你咯，我会好好学着用，你放心好了。」
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嘟嘟囔囔的补了一句：「我才不笨呢……」
盛子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刚刚好。
「走吧，买完了，我们去吃饭。」
可能是因为收到「礼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刘雨潼坚持要请盛子吃饭，可在这不早不晚的时间，他们走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餐厅，最后选了……麦当劳。
盛子没吃过几次麦当劳，穷的时候舍不得吃，有钱之后他更不会去吃——只有精致的法餐：鲜美的鹅肝和矜贵的鱼子酱才能彰显他的尊贵。
刘雨潼端着餐盘回来，两人份的汉堡薯条可乐套餐，再加一对辣翅，一盒鸡块，不多不少。吃饭的时候两人没怎么说话，而盛子则用这段时间，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姑娘，并得出了一个他认为至关重要的结论——他喜欢，如果这种异样的感觉是喜欢的话，这个姑娘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除了圆圆的脸、淡淡的小雀斑、笑起来显而易见的酒窝，盛子还发现姑娘的两眼间距有些大，再加上肉肉的鼻子，给人一股傻里傻气的印象。
百无聊赖的用薯条在番茄酱里划着，盛子忽然开口问：
「为什么来江城？」
姑娘吃得慢，还有大半个汉堡，听到问话加速咀嚼几口吞下去，又喝了一口可乐压一压，才回道：
「机会多，赚钱呗。」
「你很需要钱？」
「嗯……」姑娘像是突然没了胃口，放下手中的汉堡，端正坐姿直视盛子。「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怜悯，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
「为了买房和更好的生活？」盛子试探性的询问。
「为了我家，我爸，我弟，还有我妈。」
刘雨潼垂下眼眸，从这个角度，盛子忽的发现这姑娘的睫毛很长、很密，浓墨一般黑黑的。
「我爸去年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闪到了腰，本来以为静养几天就好……可谁能想到他现在还下不了床。我弟弟年纪小，还在上小学，农村重男轻女，未来用钱的地方比我更多。我妈没什么文化，就在村里帮着打打杂，天天还要照顾我爸和我弟。」姑娘苦笑一下，继续说：「你说，我不赚钱，怎么办啊？」
盛子表示理解，实际上他曾经深有体会，有钱之后他给农村的爹妈盖了新房，又买了新的拖拉机和小卡车，现在老人家两口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诗和远方？那是在没有生活压力的情况下，有多少人光是活着，就差不多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
就在盛子准备接下话头的时候，刘雨潼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薇薇在找她：今天工作室新到了一批衣服，本来以为明天早上才能到，没想到今天下午物流就送上门来。每次这个时候，都是酒窝姑娘最忙也是最累的，布置场地、拆包、拍照、修图、写文案，还要清理垃圾，基本上都要忙到后半夜才能下班回家。
刘雨潼向盛子表示歉意，急忙忙的叫了出租车，一阵烟儿似的奔赴战场。
看着姑娘落下的相机，盛子一阵苦笑。
凌晨三点的夜，是独自漂泊的冷寂，也是肆意人间的狂欢；有人伴着千万月光点点繁星默然前行，也有人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左拥右抱。
酒窝姑娘无疑属于前者，她左手攥拳，轻轻锤着麻木僵硬的肩膀，提了提背包的袋子，锁上了工作室的门，用力吸了吸夜晚的空气，想借着这份凉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还要走路回家呢。
刘雨潼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盛子，因为薇薇早就先走了。
「我是来找你的。」
「我？」
「你忘了这个。」
看到盛子递过来的相机包装盒，刘雨潼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啊……不好意思，我……」
「不要道歉，不要为自己没做错的事情道歉。」
「……谢谢。」
对于没有出身、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下意识的道歉、脱口而出的赞美早已成为了生存下去的必备技能。可大象不会因为蝼蚁卑微的道歉而低头看它，苍鹰也不会因为麻雀炙热的赞美而心生愉悦。
「需要送你一程？」
「不……不用麻烦啦，我喜欢走路，而且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再见。」
刘雨潼打完招呼，便准备自己回家。
走了一段，周围的静谧让她突然意识到，好像一直没听到车辆发动的声音，忍不住回头望去，发现盛子在不远处默默跟着她。
盛子走近之后，对刘雨潼浅笑一下。
「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再说……我也睡不着，要不一起走走？」
这时候再拒绝未免太过不懂人情世故，于是刘雨潼跟盛子就这么不急不慢的，散步似的，在夜里、在风里、在路灯下一路走着。
刘雨潼租的房子倒不是很远，两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聊聊鸡毛蒜皮，说些别人的风流韵事，再一起抱怨世道的种种不公，直到盛子将姑娘送到楼下。
「晚安，祝你好梦。」
「晚安，你也是。」姑娘抱着相机盒，走到大门，然后回头看了看盛子。「谢谢你送我回来。」
等刘雨潼的身影消失后，盛子才拿出手机，恶狠狠的发了一条语音：
「快TM来接老子，冷死了！车上外套给我拿下来！」
有了一次凌晨散步的经历，刘雨潼和盛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每天聊的时间越来越多。有几次在工作室，刘雨潼被逗的笑出声来，引得薇薇诧异的看过去，心想难不成这姑娘也开始谈恋爱了，啧啧，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如果她发现萝卜白菜就是自己认识的阿盛，不知道该会有何作想。
说到薇薇女士，她最近其实有些忧伤——自从上次阿盛送自己来工作室之后，足足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女生的矜持和富贵的生活，薇薇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阿盛，在干嘛？能不能……给我上次那家的点心的联系电话，我在app上没找到。」一条嗲嗲的语音随着指尖的抬起，来到盛子的手机上。
在干嘛？在么？睡了么？微信上最常见的几个短语，在都市男女之间有层默契的意思——我想你了，又或者是——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那家店不做外卖的，等下我买来送过去吧。」
薇薇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又立刻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细审视着自己今天的妆容。
盛子来的时候，薇薇正穿着夜店风的小礼服和尖头高跟鞋，衬托皮肤妖异的白，释放奔放野性的美。工作室的三人和盛子坐下后，薇薇像女主人一样分发着食物，说话的时候右手会不经意的搭上盛子的肩膀，她的手指很细，指甲是闪亮的粉色。
盛子不动声色的调整坐姿，稍稍拉开与薇薇的距离，他心情有些不爽，他发现刘雨潼用的相机并不是自己送给她的Leica Q2，还是那个又重又笨的单反。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因为刘雨潼而心情不好之后，他突然更加不爽了。索性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叮」刘雨潼的手机响起来，一看，是盛子的消息：
「为什么不用新相机？」
酒窝姑娘的脸突然红了，做贼心虚一般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继续低着头喝粥吃虾饺。
「叮」又一声。
薇薇看到这一幕，打趣道：
「男朋友吧？还不快点给人家回消息，傻姑娘。」
「不……不是的。」这下她脸更红了。
「叮」、「叮」、「叮」，盛子恶作剧一样随意的按着表情包，让刘雨潼的手机在桌上响个不停。
酒窝姑娘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滑动：
「别闹！」
「晚上陪我吃饭。」
「……」
「上次你吃一半就走了，不算。」
「……好吧。」
终于消停了一阵子，盛子起身跟三位女士告别，然后离开工作室，丝毫没有注意到薇薇眼含嗔怒和幽怨的神色，或许他注意到但是并不在乎，因为他现在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到了晚上，刘雨潼准时下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早于薇薇、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盛子的车早已在路旁久候。
薇薇本来想帮忙给刘雨潼把把关，毕竟也算是自己的朝夕相处的好姐妹，远远瞧一眼姑娘的男朋友，可没想到竟眼见这一幕。
盛子为刘雨潼打开车门，然后才自己上车，随后一路远去，毫无留恋。
薇薇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直直的瞪着红色的尾灯，不知不觉间，粉红色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盛子带着刘雨潼到了一家日料，就是他经常带女生来的那家。
「你是第一个陪我来这里吃饭的女人。」盛子说。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酒窝姑娘的脸又红了，没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包厢里的环境极好，各种精致的摆设、小物件无时不刻在吸引着姑娘好奇的目光，可她不敢随便看，更不敢碰，僵硬的坐姿显得非常拘谨，连背包都牢牢护在胸前，忘记放下，像是举着一枚盾牌守卫着自己最后一道防线。
盛子主动挑起话头，先是轻车熟路的介绍着种种菜品、特色和烹饪方式，再适当的表现自己想念老家的饭菜，吐槽江城好看不好吃，还是苍蝇馆子适合他的口味，一点点一步步的卸下刘雨潼的心防。姑娘渐渐放松下来，一边吃一边笑，应和着盛子的话题，两人终于不再像是微信聊的火热见面哑口无言的网友，毫无顾忌的聊了起来。
话题一转，说到薇薇，刘雨潼又开始沉默起来。
「我不喜欢她的。」盛子眼神灼热的让姑娘想要逃避。
「可是……我们都不了解对方……」
「可以慢慢了解。」
「……」
姑娘不说话了。
饭后盛子邀请刘雨潼去看电影，姑娘本想拒绝，可盛子坚持，还说：
「你都不给我机会，我们怎么互相了解？」
于是便由着盛子，两人去看了最近上映的爱情片——《我在时间尽头等你》。看电影的时候，盛子其实有想过用手臂揽着酒窝姑娘，拉拉手，或者其他的身体接触，可他实在缺乏谈恋爱的经验，再加上发觉到姑娘看电影时一动不动，紧绷着身体，死死的抱着背包，便咽了咽口水，悻悻的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回去的路上，盛子犹豫再三，开口道：「你给我机会，我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仔细考虑，好么？」
刘雨潼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的逃下车，连再见都没有说，直接上楼去了。
往后的几天，盛子心口的抑郁之气越发的严重，因为每次他主动邀请刘雨潼吃饭、逛街或是看电影，都被姑娘借故工作太忙而推脱掉。
倒不是因为姑娘故意避开他，而是最近真的忙的不可开交：不知怎的，突然薇薇一口气给她布置了很多工作，而且每一项工作都有对应的Deadline，大多要求当天完成，要趁着假期前的时间加大宣传和推广的力度。这还算好的，更让她觉得难以招架的是，薇薇开始对修完的成片愈发挑剔，而且原本制作好的滤镜模版竟然要全部重做，说是想尝试不同的拍摄风格，刘雨潼觉得十分莫名其妙，这种风格工作室做了半年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粉丝基础，当初三人一起讨论设定好的路线，怎么就突然说改就改呢？
酒窝姑娘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的时候，我们薇薇大小姐则潇洒的去了趟酒吧，还是上次泰国旅行那位名叫吴军的男子开的。
薇薇点了一杯新加坡司令，鲜红色的酒液静静地伫立在眼前，映得她一双本应含情脉脉的秋水，狰狞似火。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薇薇小声的诅咒着，对她来说这是最严重的罪不可赦的耻辱。被一个丑丫头抢了男人？说出去还不得被自己的闺蜜笑掉大牙！算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丢不起这个人！
薇薇搅拌着鸡尾酒，狠狠的掐着吸管，像是把它当作了盛子的脖子。
「美女，你说是……Vivian么？」
一声招呼引起了薇薇的注意，哟，真巧啊，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什么岳衡。
「岳衡，这么巧？」
「难得像你这样的美女能记住我的名字，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薇薇欣然接受。
哼，想追老娘的男人排成队！没衣品没文化没素质的土鳖暴发户，吃屎去吧！
飞机上的盛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把毯子稍稍往上提了一些，继续闭目养神，他应邀去澳门，同时也想给刘雨潼多一点空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
下了飞机，邀请盛子的老板亲自开车接他，一路迎到酒店，好酒好肉伺候着，来到赌场前，还不忘为盛子准备了两位美艳性感的女伴。
「盛总，试试手气？」
「玩玩儿呗。」
盛子爱打麻将，过年在农村，可以从早到晚一刻不停，一杯茶一包烟，几圈麻将打一天。而今天他的运气似乎不错，晚上一趟下来一分钱没花不说，还挣了不少筹码，大方的将赢来的筹码分给自己身边的两位女伴，只留了下一枚，作为他的「幸运筹码」。
「盛总，今天您远道而来，我招待不周，明晚兄弟带您去里面转转……外面这些小打小闹没意思，您看不上。」
盛子确实有点累，回到酒店养精蓄锐，准备明日再战，睡前还不忘给刘雨潼发了条语音：
「别忙到太晚，下了班让司机送你回去，听话，乖，等我回去。」
输人不输阵，盛子表面气定神闲，实际上内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TM的八千万！老子的钱都TM打水漂了！
里面着实是大场面，不然他也不会一晚上输了八千万，八千万啊！他盛子可以买多少套房子了！
每个曾经不劳而获的人，都在期待着下一次幸运女神的眷顾，盛子自然也不例外。
输了一晚上，也该时来运转了，盯着眼前的牌，又捻起底牌一角瞄了一眼，盛子转头低声的跟邀请他来的老板说：
「老罗，再借我点，这次一定能翻，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盛总，您这都输一晚上了，要不……」
「你的生意我肯定投。借不借？就一句话。」
「……行，那就最后一把，输赢咱哥俩都得打道回府，成吧？」
盛子把新送过来的筹码全部推到桌子中央，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那枚「幸运筹码」，在手心里攥了攥，也丢了进去。
how hand， 孤注一掷。
「开！」
……
盛子再回到江城的时候，刘雨潼终于没那么忙了，不是因为做完工作，是因为她不干了。而我们薇薇大小姐正忙着旅行和拍照，这次没带任何助理，因为她的旅伴正是职业摄影师——绍岳衡。
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刘雨潼显得神采奕奕，而盛子则有些憔悴，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苦大悲。
「澳门好玩吗？」
「一般吧，挺累的。」
「……」
「你想好了？」
「嗯。」
你问吧，准备了这么久，是时候收尾了。
「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酒窝姑娘红起脸，用模拟了上千次的语气和神态，缓缓地说出两个字：
「愿意。」
看到盛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有些疲惫，刘雨潼心里突然一阵发慌。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盛子掏出香烟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两口，说到：
「既然你同意做我女朋友，那有些事我需要让你知道。」
「嗯，好啊。」
「我现在……嗯……身上，只剩下……一百多万了。」
刘雨潼的笑容突然凝固了，酒窝一点点消失，这个表情让她脸上的雀斑愈发的明显，她瞪大了眼珠，然后又飞快的眨眼，不甘心的问：
「一百多万？」
「嗯……」盛子低下头。
一百多万，勉勉强强可以买江城的一套没装修的开间小公寓，但如果是稍微好一点的住宅，估计连首付都不够。姑娘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肩膀随着呼吸的节奏夸张的上下起伏，然后见她重新睁眼，气急败坏的盯着盛子：
「没钱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浪费时间！」
说完，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盛子突然笑了笑，他身边的的确确只剩下一百多万了，可谁没事儿把钱都揣在身上啊？
那晚最后一把的All in，他是同花顺，他当然赢了，不仅赢回八千万，还赢的更多，幸运筹码果真给他带来了幸运。
如果要问为什么盛子故意这样？他出发去澳门前，右眼皮狂跳，好似心有不安，于是他拜托了一位私家侦探暗中调查。这一查，竟然发现了个惊天的秘密——刘雨潼家在农村，但她根本没有弟弟，她爸爸也没有腰伤卧床不起，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再往下查，原来盛子之前在夜场太过招摇，于是有人私底下挖了挖他的背景，特意为他设计了这么一出量身打造的爱情大戏，而盛子也确实动了心思，也差点儿着了道儿。
盛子回到车上，吩咐司机：
「去城北，老出租屋。」
这里是盛子刚来江城的时候，和春妮一起住过的屋子。打开房门后，一股说不清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常年的油污和腐败的朽木混合在一起蒸发出来的霉臭，盛子很熟悉这个味道——贫穷的味道。
不过他今后，应该再也不用体会这个味道了。
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盛子收起「盛记鸡蛋灌饼」的牌子，推着吱吱呀呀的小三轮车，一步一步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他今天很开心，攒够了十万块！可以带着春妮回老家、盖房子，终于能结婚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可当他回到屋子才发现春妮不在，只有一张沾满油渍的纸，上面写着：
「我不要再回农村了，我们分手吧，再见，盛子。」
……
春妮今天在饭店后厨洗碗的时候，有个人找到她，拿着张照片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把她瞧的有些害怕，然后听他说：
「别洗碗了，一个月给你一万块……有个亿万富翁，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按照我给你的剧本演，说不定下半辈子你能做个阔太太……别这么看我，没用，你不干也得干，不然你在江城别想找工作，也别想有能住的地方，我今天能找到你，我就能做得到……」
于是春妮拿上剧本，开始了她的征程。
名都多妖女，京洛无少年。
在这个物欲横流、利欲熏心的花花世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皮囊之下，谁知道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