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别离
1
每天早上，都过得很匆忙。
上一次到了学校门口，孩子说健康检测卡丢了。
所谓检测卡是一张纸，半路不知放哪里了。
我二话没说跑去超市买了一张重新填写！
还有一次，他又弄丢了，被老师拎到校门口罚站，我硬起心肠没管。
人到中年，成了单亲妈妈，不安全感日益增多。
怕自己挣钱能力越来越弱，有一天和孩子经济上陷入窘境。
怕自己越来越老，有一天病发身亡留下幼子无人照料。
甚至怕孩子迟到，每天出门前强迫症一样反复检查口罩、健康检测卡，跳绳等等。
今早到了楼下，孩子说，妈妈，我忘了带跳绳。
他说这话的时候，怯生生的，明亮的大眼睛不敢直视我。
我拉起他的手，说，没事的，大不了重新买一个。
在此之前，小家伙忽然提起和同桌的一场嘴仗。
他说爸爸是狙击手，同桌连忙挖苦他，别吹牛了，你爸爸已经死了！
我愣了一下，一秒钟之内居然不知道如何应答。
因为我的前半生从未因为没有爸爸而被人诟病。
虽然我爸爸是符号性的存在，那好歹也每天都存在于我的生活中，我知道他在医院上班，没完没了地给人看病。如果我需要，随时可以找到他。
可属于孩子的那个爸爸不在了，即便想让他出场打个照面，也不可能。
亲爱的，你爸爸是狙击手，他的实弹射击一直都很厉害。虽然他不在了，可不能抹杀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这不是吹牛，你说的是事实！
我没忍心说虽然他死了！
孩子抬头望着我，点点头，笑了，我就说嘛，爸爸是狙击手。
2
有些时候，我知道孩子还小，有些话他也许听不懂。
不过，我担心现在不说，万一忘了怎么办？
毕竟，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以后也会越来越老。
你爸爸是狙击手，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兵……无论别人说什么，对我们的生活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对吗？她羡慕你，难道你今天中午可以不吃饭吗？她挖苦你，不相信你，难道你就不拉臭臭了？要一天和她抬杠吗？我说，以后，随着你长大，还会有更多人说闲言碎语，记住，过自己的生活，随便别人怎么说。你一句话都不要回应，对方会觉得没意思，随后也不会再说了，懂吗？
明白了！小家伙频频点头。
我带他到校门口的商店买了跳绳，我说，宝贝，妈妈今天不送你到门口了，你自己走过去可以吗？
他说，好的呀妈妈。
于是，我把健康检测卡给他，水杯也给他，他抱着跳绳走到马路前问我，需要过马路吗？
我点点头，他小麻雀一样蹦跳着过去，脆生生地说，妈妈，再见。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送他到校门口。
我目送着孩子的背影一步步往前。
他又瘦又小，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很快融在人群中。
我很想一直帮着他，拎着书包，帮他记住带什么东西，帮他遮风挡雨，帮他洗衣做饭……
可我忍住了。
我知道，要让他自己学会背书包，学会面对别人的挖苦和嘲笑，学会接纳赞美，学会在人生的风雨面前平静而强大。
3
一生之中要面对多少别离呢？
我也不知道。
我想到母亲，我刚上大学那一年，有一回忘了带手表。
我家离省城有一个多小时，其实，手表不带也没什么。
她不放心，坐着大巴车早早过去专门送表。
我从学校坐车到车站接她。
那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人，孤独冷清。
甚至，校门口坐几路车都是打听了才晓得。
其实也挺害怕的，上了车不停地看站牌，生怕坐错。
到了车站，等了一会儿，母亲才出现在站台前。
我说，没必要专门给送来嘛。
母亲穿了一件粗花呢的小西装，头发乌黑，戴着眼镜。
她笑眯眯地说，怕你早上起床看时间不方便呢。
她带着我去新华街吃饭。
母亲平日上班讲的是普通话，略带点口音。
我们在一起，她说方言。
方言说久了，切换回普通话，难免发音错误。
那天去吃砂锅。
母亲说，要什锦砂锅吧！
她把什字一时没拐过弯，仍然说的是shen！
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子，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还把母亲的错误读音重复了一遍。
我那时胆子小，刚从高中生转变为一个大人，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子，却终究没有大声说出口。
母亲的脸一红，眼眸低垂，付了钱带着我坐下。
4
吃了饭，逛了街，属于我们母女二人的时光很快过去。
母亲非要让我先走，她送我。
2路汽车缓缓开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笑意盈盈。
我从窗口望去，远远的，母亲仍然站在公交站台上痴痴望着。
那一瞬间，忽然有种别离的伤感。
从前，我什么事都先问过她，买什么衣服先和她商量，去哪里先给她说一声，谁在追我也会告诉她……
渐渐的，我自己开始拿主意了，什么衣服适合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需要问她。
再后来，有一次我开读者见面会，我随口说，穿什么呀，愁。
实际上，我清楚地知道穿什么合适，只是随口感慨一下。
母亲下意识地说，那得我带着你去买啊。
说完，她又像是怕我拒绝似的，连忙喃喃地说，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连忙说，好啊，妈，我们一起去逛逛，你给我参谋一下。
尔后，她病了，逛不动了，我们也很少一起逛街了。
……
我那时读不懂母亲眼里的伤感，直到人到中年，自己也为人母。
这才明白，父母之于子女，是被需要和不断抽离的过程。
那种融于血肉的相依相偎一点点抽离，带着血，带着伤，却也带着幸福。
人生有如果的话，我多希望能再陪母亲逛一次街，眼睛探照灯一般看到适合她的衣服就喊着，妈，这件适合你，快来试试。
然后，一起吃饭，聊天……
能够告诉她，无论我有多大，都想要她活在这个世上，看着她开心，健康。
而现在，我带着孩子去看电影，逛街，看着他像小鸟一样欢腾地飞起。
我也感到幸福，原来我只需要做一点点，就能带给儿子快乐，真好！
多年以后，我不在这个世界，孩子的记忆里也留下母亲的絮叨和温暖，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简介
翠脆生生：宁夏作协会员，报纸专栏作者，现居银川。出版《两个人的江湖》《美好的人都不会孤独终老》等书，其他文字散见报刊杂志。公众号：乍苦还甜
公众号简介
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现居银川。
出版《两个人的江湖》《我们忘了，爱在婚前》等书，新书《美好的人，都不会孤独终老》《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诗一样》新鲜上市，各大网站和书店均有销售，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
类属微信公众号
乍苦还甜：
欢迎搜索关注！
新浪微博@翠脆生生
转载时加以上资料，视为授权！
长按关注
关注我们吧！
让我们相识
相知
上一篇：寒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