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言《生死疲劳》中“六道轮回”的佛教思想

论莫言《生死疲劳》中“六道轮回”的佛教思想

2016-02-20 12:12:47热度:作者:来源:

话题:生死疲劳 莫言 人生哲理 个人经历 论莫言《生死疲劳》中“六道轮回”的佛教思想 

莫言的长篇小说《生死疲劳》,从“六道轮回”的佛教思想出发,以“轮回”的构架描画了从土地改革到50年代互助合作社到大跃进和“文革”,一直到改革开放后中国农村50年的历史。莫言借用了轮回转世这一佛教和民间文化要素,以主人公西门闹——一个曾经的地主死后希望转生成人却总变成自己佃农牲畜的视角,描述了几十年围绕土地发生的生与死、苦难与慈悲的悲喜剧。

莫言《生死疲劳》灵感源自“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这一古老的民间文化观念来源于佛教。轮回理论是佛教的基本理论之一。“轮回”,指业的主体或生命在不同的存在领域中流[wWW.nIUbB.nET)转,是描述其情状,去来往复,犹如车轮之回旋。轮回的范围有六大类,佛教称为六道,自上而下依次是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在佛教看来,人的身心活动由于主体善恶业力的作用,众生在欲界、色界、无色界中不断流转、转生于六道。众生各依所作善恶因果,一直在此三界六道之中生死相续,历经痛苦。[1]轮回的另一面就是因果报应。众生行善则得善报,行恶则得恶报,而得到了善恶果报的众生,又会在新的生命活动中造作新的身、语、意业,招致新的果报,故使凡未解脱的一切众生,都会在“六道”中循环往复。“六道轮回”其实质就是“因果”的循环、“因果”的相续、“因果”的转变,即所谓的“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受恶报”,即俗语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中国民间,佛教的“轮回”观点是一股很强的道德制约力量。社会之所以能比较安定,就是因为老百姓的内心有这样一种天然的自律:“恶人终得恶报,公道自在心中”。“六道轮回”实际上是佛教关于人生的生存境遇的一种哲学化的思考和救赎方式,某种程度上讲,佛教宣扬痛苦的终极意义是宣扬悲悯和解脱。在佛经及中国古典小说中,轮回观念常用来实现某种道德伦理规训,劝谕世人多行善事,以图来世超脱。可见,佛家话语是对沉迷“贪欲”之中人们的醒世真言。
《生死疲劳》来自于《佛说八大人觉经》中的“第二觉”:“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而莫言其实是一位反神论主义者,对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宗教没有多大研究。只是有一次在承德参观一座庙宇时,偶然间看到了一组有关六道轮回的雕塑,突发灵感,感觉到六道轮回就是和自己当年想的一样,完全可以变成自己已经构思好的作品的一种结构方法,并通过六道轮回的结构方式表现出来。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莫言觉得它非常接近于自己对生活的感受。但莫言《生死疲劳》中“六道轮回”和佛教教义的“六道轮回”也不完全一样。莫言笔下的西门闹历经“六道轮回”也只是在“畜牲道”里打转,在“六道”中的一个层面上简单轮回。[2]“六道轮回”并不是说脱胎转世成六次畜牲就是六道轮回。在莫言看来,“西门闹在畜牲道里托生为五次畜牲,我们说他在‘六道’里轮回也没有错,这只是逻辑上的问题,大概念、小概念的问题”。[3]
《生死疲劳》以“动物之眼”阐释佛教思想
西门闹在阴间里不断经历轮回,转世为不同的动物,都从未离开过他的家族,离开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生死疲劳》正是通过西门闹的眼睛,准确地说,是各种动物的眼睛来观察和体味半个世纪中国农村的变革。
中国农村历来是充满鬼怪神仙传说的,小说中所描写的高密“东北乡”的地主西门闹,只是《生死疲劳》中的一个艺术形象,他不是一个自然人的形象,而是一个鬼魂,一个阴魂不散的冤魂,他一出场就被小鬼架着见了阎王。莫言没有按照纪事或者其他角度进行故事叙述,而是整出个鬼来,是鬼就要投胎,不过他投的是不同的牲畜。刚投胎就赶上了上世纪50年代,成了他长工蓝脸家的一头瘸腿驴,经历大跃进,死在大饥荒,被饥民打杀、肢解驴肉;投胎成一头牛后,被顽固地不加入人民公社,执拗地坚持单干的蓝脸买下,经历“大跃进”和“文革”初期,被西门闹争取上进的儿子西门金龙弄死;投胎成一头猪,又赶上西门金龙得势,也就是“文革”后半期,在“大养其猪”的年代,整个村子成了养猪模范村,西门猪也成了猪王,为了救西门家和蓝脸家的一众小孩而牺牲;再下来,投胎成了只狗,被蓝脸的儿子蓝解放养着,还当了狗协会的会长,管着上万只狗。它眼中看到的是90年代中国各种矛盾凸现的时期,社会贫富差距凸现。在经济日渐发展的同时,腐败、婚外恋、年轻小混混等相继出现,导致社会风气变味。那些狗儿们享受着主人吃剩的各种珍奇名贵食品,也经常举行派对,吃喝玩乐之外,还有什么“快闪”的配对儿游戏。目睹这些,西门狗只有紧闭房门,一躲了之,最后和蓝脸一起死在故土;在投胎成了一只猴子后,被西门金龙的一对儿女带着,沿街卖艺,死在蓝解放的儿子蓝开放的枪下;好不容易才转世投胎做回了人,但成了蓝开放有先天疾病的遗腹子。当他转生为一个带着先天性不可治愈疾病的大头婴儿后,只剩下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西门闹一次次地转世,阴魂不散,经历驴、牛、猪、狗、猴地不停“轮回”,却整日生活在农民的身边,终日辛勤劳动,为自己的主人尽职尽忠,终究逃脱不了枉死的命运。
西门闹作为被冤死的地主,由人转世到动物,又由动物轮回到人,无休止的辗转轮回,承受的是无穷的痛苦,只因为心怀仇恨。坚守自己“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自信平生没做过亏心事,虽有财富,好善乐施,仁慈多多,但无罪恶,满怀冤屈和愤怒到阴间索求公道,妄图重回人世复仇。急火攻心地不停转世投胎,找寻重新做人复仇的机会,却事与愿违在畜牲道里转世轮回,在畜牲道中继续遭罪不得超度。随着他不断地投胎转世,其内心的“恨”越来越少,慢慢地也认同了自己的动物性,淡忘了最初坚守的人性,动物性越来越强,直至最后高过原有的人性,直至最终仇恨全部消泯,才得以重新转世为人。西门闹的转世轮回,暗示了生命转世已经渐渐远离了前世的冤孽,趋于平淡正常了。
可以看出,佛语在小说里不过是莫言的一种心情:不可得,却也不能释怀,恨亦然,爱亦然,痛苦依然。
《生死疲劳》以“六道轮回”揭示人生哲理
莫言说,佛教认为,人生最高境界是成佛,只有成佛才能摆脱令人痛苦的六道轮回,而人因贪欲则很难与命运抗争。[4]六道轮回都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盛苦。可以说,六道轮回苦多于乐,所以人生是苦海也。人生有受不尽的身心烦恼与痛苦,这些烦恼和痛苦,有来自外界环境的影响,也有来自人的内心欲望引起。在佛教看来,内心的欲望和烦恼,是一切痛苦产生的根源。西门闹在无尽的脱生中并没有挣脱轮回,难达寂灭,仍继续轮回下去,这样,轮回似乎也成空。佛教的“空”观对世俗的影响更多的也最具有教化作用的是“戒欲”。人生一世不要贪欲、纵欲,因为一切到头来全是空:权力为空、金钱为空、爱情为空、生命为空……莫言如此理解佛教及“空观”,表现出他佛教观的民间性与世俗性。正如《生死疲劳》扉页上的一句话:“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西门闹,这样一个倔强坚韧的地主在转世与徒劳的挣扎后,阅尽人世沧桑,自感身心疲惫,消泯了所有仇恨,才接受了生命的新生。生死轮回不停,就是要泯灭人性中的贪欲,只有在看破这生死的疲劳后才能获得新生。小说中传递更多的是一种佛意,而这种佛意已经渗透进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它不是一套道理,而是一种日常形态。最深刻的佛意莫过于小说最后阎王爷对西门闹的一席话:“我将让你在畜牲道里再轮回一次,但这次是灵长类,离人类已经很近了,坦白地说,是一只猴子,时间很短,只有两年。希望你在这两年里,把所有的仇恨发泄干净,然后,便能是你重新做人的时辰。”[5]“六道”实际是人各种不同的精神状态,当你在某一时刻把自己的欲念克制住了,把自己的灵魂净化了,就可能进入到佛教的境界了。